世子府的后院,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过去,苏玉华凭借着世子妃的尊位、将军府嫡女的背景以及掌管中馈的权力,将一众姨娘压制得服服帖帖。然而,自苏婉清“意外”承宠,尤其是她展现出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聪慧与沉静,并隐隐得到世子几分青眼后,那看似稳固的权力天平,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苏玉华的失势,并非一蹴而就,却如滴水穿石,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痕迹。世子去栖梧苑的次数明显少了,偶尔问起后院事务,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全权交由苏玉华处置,反而会多问几句其他几位有子姨娘的近况。更重要的是,那份独属于正妃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似乎因苏婉清这个“意外”的存在,而松动了几分。
最先察觉到这变化,并蠢蠢欲动的,是二姨娘柳氏。她育有庶长子,本就自视甚高,往日迫于苏玉华的威势不得不隐忍。如今见苏玉华接连受挫,而新得宠的苏婉清根基尚浅,她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这一日,借着几位姨娘一同在花园亭中观赏新开的秋海棠的机会,柳姨娘扶着丫鬟的手,摇着一柄团扇,状似无意地叹息道:“这秋海棠开得虽好,终究比不得春日牡丹雍容华贵。只是啊,再名贵的花,若失了滋养,也难免颜色黯淡,就如同……呵呵,瞧我,胡说什么呢。”
她的话意有所指,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不远处被簇拥着、却明显强撑笑意的苏玉华,又很快收回。
一旁的四姨娘周氏,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缜密。她育有一子一女,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为自己孩子谋划的心却从未停止。她闻言,只是轻轻拨弄着茶盏,低声道:“柳姐姐说的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咱们做姨娘的,不求那泼天的富贵,只求自个儿的孩子能平安顺遂,将来……能有个好前程罢了。”她将“好前程”三个字,咬得微不可察地重了些。
三姨娘吴氏,性子相对急躁些,因只生了一个女儿,在府中底气稍弱,平日里没少受苏玉华身边人的气。她立刻接口,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快意:“可不是嘛!有些人啊,占着高位,却德行有亏,连个下贱庶女都拿捏不住,反倒让人家爬到了头上,真是笑话!依我看,这府里的风气,也该变一变了!总不能老是让某些人一手遮天,委屈了咱们和哥儿姐儿!”
几位姨娘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她们都听懂了彼此话中的深意。打压苏玉华,就是为她们自己和孩子们争取更大的空间和利益。而目前风头正劲却看似“无根无基”的苏婉清,在她们眼中,更像是一把可以用来对付苏玉华的、暂时还不会伤到自己的“好刀”。
“说起来,那位新来的苏姨娘,倒是个妙人。”柳姨娘用团扇掩着唇,压低声音,“不声不响的,竟能让娘娘吃了瘪。我瞧着,世子爷对她,似乎也有些不同。”
“再不同,也不过是个姨娘,还是个庶出的,能翻起什么大浪?”吴姨娘有些不以为然。
周姨娘却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妹妹此言差矣。眼下她是翻不起大浪,但正因如此,才更好用。她与娘娘……可是有‘旧怨’的。咱们只需在旁,稍稍……扇点风,点把火,让她们鹬蚌相争便可。至于谁能得利……”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柳姨娘赞许地看了周姨娘一眼:“周妹妹果然通透。正是这个理儿。咱们也不必明着做什么,只需在各自院里,对下人稍加约束,对那位苏姨娘那边……行些方便。比如,她院里若要领个什么东西,下面的人别太刁难;若有什么闲言碎语不利于娘娘的,也不必急着去澄清……这府里的水,自然就浑了。”
“妙啊!”吴姨娘抚掌轻笑,“还是柳姐姐和周姐姐想得周到!咱们就静观其变,必要时……再推一把!”
一个松散却目标一致的“姨娘联盟”,在这秋海棠的花影下,悄然成型。她们默契地决定,暂时联合起来,利用苏婉清与苏玉华之间的矛盾,暗中给苏玉华使绊子,削弱她的势力,同时观察风向,伺机为自己牟利。
接下来的日子,世子府的后院果然“热闹”了许多。
苏玉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命令在下达时,不如以往那般顺畅了。有时她想克扣一下其他姨娘的份例,或是找由头敲打一下不听话的奴才,总会遇到各种无形的阻力。不是管事的妈妈推三阻四,就是有其他姨娘“恰好”在世子面前提上一嘴,让她投鼠忌器。
而关于她“善妒”、“容不下人”、“连自家庶妹都打压”的流言,也开始在府中悄然蔓延。虽然不敢明着传,但那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眼神,却让苏玉华如芒在背。
更让她恼火的是,她发现柳姨娘、周姨娘等人,似乎对漱玉轩那边格外“关照”。有几次她故意想找苏婉清的麻烦,都被她们或明或暗地挡了回来。虽然苏婉清本人依旧深居简出,低调行事,但有了这些姨娘若有若无的“维护”,她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
苏玉华气得在栖梧苑摔了好几套茶具,对着钱妈妈咬牙切齿:“这群贱人!见风使舵的东西!竟敢联合起来跟本妃作对!还有那个苏婉清,定是她暗中捣鬼,勾连了这些贱人!”
孙妈妈连忙劝慰:“娘娘息怒!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等娘娘寻到机会,收拾了漱玉轩那个,她们自然就老实了!”
然而,苏玉华心里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世子对她的信任已大打折扣,而那群姨娘联合起来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处受制。
后院的风,吹向了与栖梧苑相反的方向。姨娘们的联盟虽各怀鬼胎,却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暗流,不断冲击着苏玉华摇摇欲坠的权威。而这股暗流的核心,那个被她们视为“利刃”的苏婉清,此刻正坐在漱玉轩内,安静地听着云翠禀报府中最新的动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