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额的银钱如同最有效的催化剂,听风楼这张无形的巨网在江南扑空后,迅速将触角延伸至更遥远、更偏僻的角落。不过半月余,一封来自西南边境分舵的加密密信,便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递到了云默手中,旋即转入深宫,呈于苏婉清案头。
信的内容简洁而精准:
“目标锁定。西南昶州府,近边境。女,年约二十二三,貌美,性烈,左手针线功夫极佳。左侧眉尾有寸许旧疤,非天然,形似灼伤或利刃划痕。现化名‘芸娘’,于昶州府‘锦绣坊’内做绣娘,手艺精湛,颇得掌柜看重。其人深居简出,警惕性高,似有隐忧。经多方暗查比对,特征、年纪、技能及流露之京城口音,与画像之人吻合度超八成。暂未惊动,静候下一步指示。”
“锦绣坊……芸娘……”苏婉清指尖轻轻点着这两个名字,眸中寒光凝聚。西南边境,天高皇帝远,鱼龙混杂,确是藏身的好去处。化名芸娘,靠手艺谋生,看来她离开京城后,过得也并不轻松,甚至可说是东躲西藏。那眉尾的疤痕,是意外,还是……为了掩盖那颗红痣,被人为处理留下的痕迹?无论是哪种,都指向一个事实——她在极力隐藏过去!
八成吻合度,在听风楼这等严谨的组织口中,几乎已是确认。
但苏婉清需要的是万无一失。小玉是扳倒苏玉华最直接、最有力的人证之一,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她立刻下令,让听风楼的人设法弄到一幅更精确的“芸娘”画像,不拘是暗中观察描摹,还是通过特殊手段获取,务必尽快秘密送入京城。
又过了十余日,一幅崭新的画像,裹在普通的货物中,混入了云默的绸缎庄,最终到了苏婉清手中。画中女子,荆钗布裙,却难掩秀丽容貌,眉眼间带着一股历经风霜的倔强与警惕,而她左侧眉尾那道寸许长的、略显狰狞的疤痕,清晰可见!
就是她!纵然疤痕改变了些许容貌,但那五官轮廓,那眼神底处依稀可辨的泼辣精明,与孙婆子描述、与她记忆中模糊的轮廓,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她唤来云翠,将这幅新画像交给她,低声吩咐:“让孙婆子再去找一趟老张头,务必确认!”
夜色深沉,孙婆子揣着画像和一壶更烈的烧刀子,再次敲开了看门老张头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小屋。
几碗烈酒下肚,老张头已是醉眼惺忪,舌头打结。孙婆子趁机取出画像,在他眼前晃了晃,压低声音:“老哥哥,你再仔细瞧瞧,画上这娘们,像不像当年世子妃身边那个横着走的小玉?瞧瞧这眉眼,这泼辣劲儿,还有这眉梢的疤……我瞧着,怎么越看越像呢?”
老张头眯缝着昏花的老眼,凑到油灯下,浑浊的目光在画像上逡巡。他看着那眉尾的疤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什么击中,猛地一拍大腿,酒意都醒了几分,声音带着激动和确认:
“像!太像了!就是她!小玉!没错!当年她就长这模样,俊着呢,就是性子野!这疤……这疤位置没错!虽然样子变了点,但就是那个位置!老子记得清清楚楚!她当年就是用这边眉毛看人,带着股狠劲儿!就是她!烧成灰老子都认得!”
老张头斩钉截铁的醉后之言,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牢牢嵌入了真相的版图。
万无一失!
苏婉清接到云翠带回的确认消息时,正站在漱玉轩的窗前。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她毫无波澜的脸,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燃起了幽暗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小玉,找到了。
这个可能亲手执行了苏玉华诸多阴私命令,知晓瑞儿被害内情,甚至可能参与了对其他未出生子嗣残害的关键证人,终于被她从茫茫人海中挖了出来!
她不知道小玉为何会流落到西南边境,是被苏玉华事后灭口追杀侥幸逃脱?还是因为知晓太多而被远远打发?亦或是自己察觉危险主动逃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落在了自己手里!
绝不能给她再次消失的机会!也绝不能让苏玉华那边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
苏婉清转身,走到书案前,没有丝毫犹豫,提笔蘸墨,写下了一道简洁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墨迹淋漓,带着森森寒意:
“不惜一切代价,火速将人秘密、安全带回京城。沿途若有阻拦,或她本人反抗……可用任何必要手段,只需留活口,能说话即可。”
她将命令封好,交给云翠,眼神冰冷如刃:“告诉你哥哥,动用最可靠的人手,最快的路线。我要在最短时间内,在京城见到她。”
“是!小姐!”云翠感受到小姐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决绝与狠厉,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下,快步离去。
夜色中,数骑快马悄然离开了京城,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如同射向猎物的利箭。而远在西南昶州府锦绣坊内,那个名叫“芸娘”的绣娘,依旧在灯下飞针走线,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苏婉清站在冰冷的月色里,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要随着这个关键人证的到来,而彻底席卷整个世子府,将所有的肮脏与罪恶,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