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炼，才刚刚开始。
而我们都清楚，这只是第一次。
漫长的黑夜，仿佛永无止境。
阿茸的惨叫声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更撕裂着我的心肺。
他小小的身体在那巨大的光阵压制下剧烈颤抖、扭曲，仿佛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被强行碾碎又重组。
额间那蓝色的“太阳”灼灼燃烧，蔓延开的幽蓝纹路让他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我双目赤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将这无能为力的痛苦和滔天的怒火狠狠咽下。
四位长老面无表情，吟诵咒文的声音古老而肃穆，如同在进行一场冷酷的献祭。光阵的力量持续不断地灌注、淬炼，没有丝毫怜悯。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酷刑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世纪。
阿茸的惨叫声逐渐变得嘶哑、微弱下去，最终化为破碎的、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他不再挣扎，像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小猫，软软地瘫倒在光阵中央，只有身体还在生理性地微微抽搐。
额间的蓝光不再那么刺目，变得内敛了些许，那些蔓延的纹路也缓缓沉入皮肤之下，只留下若隐若现的淡蓝色痕迹，如同神秘的刺青。
淬炼的光阵渐渐黯淡、消散。
四位长老同时收手，气息都略有起伏，显然消耗不小。尤其是大长老，脸色似乎更加灰败了几分，手中的木杖都显得有些沉重。
那无形的力场一消失，我立刻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阿茸抱进怀里。
触手一片滚烫！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小脸却苍白如雪，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额间那个蓝色的点痕依旧散发着微光，摸上去甚至有些烫手。
“阿茸？阿茸？”我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他似乎还有一丝模糊的意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空洞而涣散，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滚烫地灼烧着我的指尖。
我的心像是被这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第一次淬炼，算是撑过去了。”大长老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带他们回‘沉眠之巢’休息。喂他喝下‘凝神汁’。”
立刻有两名妖族女性战士走上前来，她们的动作比苍要轻柔许多，小心翼翼地想要从我怀中接过阿茸。
阿茸似乎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即使是在半昏迷中，也下意识地往我怀里缩了缩，小手无力地抓着我破损的衣襟，发出细微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我来。”我沙哑地开口，拒绝了她们的帮忙，强撑着抱起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阿茸，一步一步，艰难地跟随着引路的战士，走回那间位于上层、有着特殊沉静力场的树洞。
苍也一言不发地跟在我们后面，他的伤口只是草草处理，脸色依旧难看，却坚持履行着看守（或者说是护卫）的职责。
回到“沉眠之巢”，我将阿茸轻轻放在柔软的苔藓垫上。一名女战士端来了一碗散发着清凉苦涩气味的墨绿色汁液。
我接过碗，小心地扶起阿茸，将碗沿凑到他嘴边。
“阿茸，喝一点，喝了就不那么难受了。”我低声哄着。
阿茸似乎听懂了，或者说本能地寻求着缓解，他配合地微微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苦涩的汁液。
每喝一口，他皱紧的小眉头就舒展一分，滚烫的体温似乎也下降了一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悠长，最终彻底陷入了深度沉睡。
我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手指一直搭在他的腕脉上，感知着他体内那微弱却逐渐平稳下来的生机，以及那蛰伏在他额间、依旧散发着微弱热意的冥痕印记。
夜，深沉。
洞外偶尔传来巡逻战士走过的脚步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苍靠在洞口，也闭目休息，但他的耳朵不时会转动一下，显示他并未完全沉睡。
我毫无睡意，体内的伤势在肉羹和此地环境的作用下缓慢恢复着，但心中的焦虑和疑问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冥痕、淬炼、秽渊精粹、噬魂妖虫、暗影低语……还有我对那诡异力量的异常共鸣……这一切都像一团巨大的迷雾。
就在我思绪纷乱之际——
“呜……”
沉睡中的阿茸忽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
我立刻低头看去。
他并没有醒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梦境。小脸上不再是痛苦的扭曲，反而露出一种……好奇又有点迷茫的表情？额间的蓝色光点随着他的梦境，如同呼吸般柔和地明灭着。
“……圆圆……硬硬的……”他在梦里嘟囔，小脑袋无意识地晃了晃，“……掉在……亮晶晶的蘑菇旁边……闻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圆圆硬硬的？亮晶晶的蘑菇？很好吃？
这描述……难道是……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引导着他的梦境：“阿茸……那个圆圆硬硬的东西……是什么颜色的？”
“……黑乎乎的……”阿茸在梦里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但是……上面有点点……金色的……小星星……”
黑底金星！是那块饼！他在梦境无意识状态下，开始回忆捡到那块“秽渊精粹”时的情景了！
“在哪里捡到的呢？”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继续轻声引导着他。
“……唔……一个大大的……弯弯的……树根下面……”阿茸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在努力回忆，“旁边还有……甜甜的红色果果……但是烂掉了……有好多小虫虫在爬……”
大大的弯弯的树根？红色烂果？
这些细节，与他之前清醒时所说的“烂泥边上”截然不同！更像是某个特定地点！
守在洞口的苍，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锐利的兽瞳在黑暗中灼灼生光，显然也听到了阿茸的梦呓。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屏息凝神。
“还有呢？”我压下激动，继续追问。
“……嗯……”阿茸在睡梦中扭动了一下身体，额间的蓝光闪烁频率微微加快，“……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圈……像……像小狗的尾巴……”
歪歪扭扭的圈圈？像小狗尾巴？是某种标记？还是……
突然，阿茸的表情变得有些害怕起来。
“……有……有奇怪的味道……”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臭臭的……又有点香……让人头晕……阿茸不喜欢……想快点跑开……”
奇怪的味道？臭又香？让人头晕？这会不会就是“它们”留下的痕迹？苍之前追问的“痕迹”！
“……然后……然后就捡到了……”阿茸的梦呓变得断断续续，“……黑饼饼……揣怀里……跑……快跑……”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开始追赶他，额间的蓝光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我不敢再问下去，连忙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低声安抚：“没事了，阿茸，没事了，安全了……”
在我的安抚下，阿茸渐渐平静下来了，重新陷入沉静的睡眠，额间的蓝光也恢复了平稳的呼吸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