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冷劲儿还没全退,初春的风带着点湿意吹过来,吹在脸上不那么扎人,地上的残雪化了,露出湿漉漉的泥土,闻着有股子冻透了快要醒过来的味儿。
高考结束后这俩月,对大院里有考生的人家来说,比考试前还熬人。
这时候不能查分数,没有排名表,能不能上大学,全看那封不知道啥时候会来的录取通知书。
这种悬着心等结果的滋味,像张无形的网,裹得人喘不过气。
每天早上一开门,准能看见有人凑在一块儿聊:“你说今年分数线会不会高?”“我家小子说数学最后一道题没做完,悬了!”“雪柔肯定稳,人家可是好学生!”
唯独苏禾跟没事人似的,这不黑市生意已经停止,高考也结束了,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起,不知道干啥,去跑步就当锻炼身体了。
这不,晨光刚冒头,看见她在胡同里绕圈,嘴里呼出白气。
白天待在屋里,要么翻着从别处找来的旧时大学课本,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笔尖在笔记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要么看看各种外语书。
偶尔顾淮宁过来串门,坐立不安地搓着手 “等得心慌”。
这个,苏禾也没别的办法,扔给他一本习题册:“把这几道力学题做了,做完我给你讲,别瞎琢磨那些没用的。”
考试都已经过去,现在再想也是徒劳。
苏禾买房的心思又起来了,之前在食品厂采购部的认识了不少人。
这不,给了递了消息说是想找独门独院的房子,偶尔会收到一些。
她把打听来的地址记在小本子上,标注着 “采光好”“离图书馆近”,时间合适还会过去看看。
胡同深处,小院子,种着棵老枣树,房东急着搬家,价格也合适,她心里已经有了谱。
大院里的热闹、苏雪柔偶尔故意在她面前晃悠的 “复习笔记”、林婉秋欲言又止的眼神,她都看在眼里,没当回事。
终于,二月下旬的一天下午,胡同里突然热闹起来。
居委会的主任带着人直奔苏家而去。
大院里的人眼尖,一看见这阵仗暗自猜测:“是录取通知书来了!”
张婶正晾晒被子,听到这消息,三步并作两步往苏家跑;李姨拽着自家孩子,扒着院墙往苏家瞧。
大家都在猜测这次是苏家哪个女儿运气这么好!
大部分人都猜测是苏雪柔,因为她从考试结束一直异常高调,反倒是苏禾一点动静也没,后面还传出来她考砸了的闲话。
屋里的苏雪柔听见敲门声,心脏 “砰砰” 跳得快蹦出来,赶紧理了理衣服,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甚至连怎么跟邻居道谢都想好了。
林婉秋也激动得手发抖,拉着苏雪柔的手,笑得满脸褶子:“别慌,妈跟你一起去。”
主任一进门就大喊:“苏国栋、林婉秋同志,恭喜啊!”
苏雪柔往前迈了半步,嘴角刚扬起笑,就听见王主任接着说:“你们家苏禾同志,高考成绩优异,被燕京大学录取了!这是通知书!”
林婉秋脸上的笑僵住了,眼睛瞪得老大,伸手去接通知书,反复摩挲着 “燕京大学” 四个字,嘴里喃喃着:“是小禾?真的是小禾的?”
苏国栋手里的报纸 “啪嗒” 掉在地上,猛地站起来,抢着去看通知书上的名字,确认没错后,高兴的声音都变调了:“好!好!考上京大了!这孩子太争气了!”
旁边的苏雪柔,脸 “唰” 地一下白了,手指用力掐着衣角,半天说不出话,怎么会是苏禾?不是应该是她吗?
她明明那么努力,每天复习到半夜,明明帮着邻居讲题,明明所有人都说她厉害……
院门外的议论声炸开了锅。
“啥?燕京大?是苏禾?没听错吧?”
“我的天!先前谁说人苏禾考砸了?这脸打得疼不疼!”
“藏得也太深了!平时不声不响的,一考就考个燕京大!”
“婉秋家这下可风光了,燕京大的学生啊!”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苏雪柔耳朵里,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往自己房间跑,腿撞在椅子上,发出 “吱呀” 一声刺耳的响。
接着是“砰” 地一声甩上门,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眼泪顺着往下流 —— 委屈、嫉妒、不甘,还有害怕。
要是苏禾去了燕京大,她没考上,以后这个家还有她的位置吗?
苏禾听到那声巨响从里屋走出来。
苏国栋高兴的冲她招手:“快过来,小禾,这是你的通知书!”
通知书终于来了,她等了这么久,现在只有尘埃落定的喜气。
苏禾快步走过来,接过通知书,脸上没什么大喜的样子,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跟来人道谢:“谢谢主任,谢谢同志。”
她没看父母脸上复杂的表情,也没理会那扇紧闭的房门后传来的压抑哭声。
这个通知书,这是她应得的,是熬了无数个夜、刷了无数张试卷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