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陆淮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报出了几个名字。
“领头的是李伟，新上任的部委副部长，陈副司令是他母亲那边的远房表亲。”
“还有几个跟着起哄的，都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家里的背景都不干净，一直想找机会攀上刘副总理那条线。”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京城一个盘根错节的家族。
陆淮停顿了一下，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阿枭，我知道你现在什么心情。但现在情况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
他想劝弟弟冷静，不要冲动。
可话到嘴边，却又自己咽了回去。
跟陆枭说冷静？
他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冲动过？他一旦动手，就不是冲动，而是雷霆万钧的毁灭。
电话那头，是令人心悸的沉默。
陆淮甚至能想象出弟弟此刻的表情，那张被伤疤衬得越发冷硬的脸上，不会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海。
良久。
“我知道了。”
陆枭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陆淮握着冰冷的听筒，久久没有放下。他知道，这头被触碰了逆鳞的恶龙，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西山地下，恒温恒湿的空气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陆枭站在书房里，没有开灯，高大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那些从电话里传来的，淬满了世间最恶毒揣测的字眼——“妖精”、“妖术”、“红颜祸水”，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他的脑海。
可这些针，却没有刺痛他，只是激起了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东西。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侵犯的领域被闯入后，从骨子里泛起的冰冷杀意。
他们可以攻击他，可以诋毁陆家，甚至可以质疑整个“创世纪”计划。
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将那些肮脏的、腐烂的词汇，对准她的女人。
那是他的苏白。
是他在神明面前，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珍宝。
黑暗中，陆枭抬起手，极其缓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军装的领口，仿佛要抚平一丝不存在的褶皱。
然后，他转身，拉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
温暖的灯光，柔软的地毯，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和馨香。
客厅的小角落里，苏白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朝汐。
她手里拿着一本彩色的童话书，正用一种极为轻柔的语调，给女儿讲着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
“……然后，大灰狼就敲门说，‘小红帽，我是外婆呀，快开门’……”
小朝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肉乎乎的小手抓着妈妈的衣角，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这一幕，温暖得像一幅画。
足以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和冰冷。
陆枭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那片快要凝结成冰的海，在看到这一幕时，瞬间融化了一角。
他走了过去，身上那股从电话里带来的，几乎要实质化的煞气，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困了。”
苏白抬头看到他，弯起眼睛笑了笑。
陆枭没说话，只是弯下腰，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动作，从苏白怀里将睡眼惺忪的女儿接了过来。
小家伙在他宽阔结实的臂弯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嘴咂吧了两下，彻底睡熟了。
他抱着女儿，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
苏白站起身，替他掸了掸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忙完了？”
“没有。”陆枭的视线落在女儿恬静的睡脸上，声音压得很低。
“周教授那边，有些数据需要临时核对，我得过去一趟指挥中心。”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冷峻，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苏白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她没有追问是什么数据，也没有多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
“嗯，早点回来。”
“好。”
陆枭抱着女儿，转身走向卧室。
苏白站在原地，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地，慢慢淡了下去。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由她亲手催生，此刻在灯光下依旧绚烂的花园。
空气里，似乎弥漫开一股熟悉的，山雨欲来的味道。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他越是平静，那平静的水面下，所酝酿的风暴，便越是骇人。
陆枭将女儿轻柔地放进婴儿床，替她盖好小被子，在女儿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他走出卧室，关上门，并没有走向指挥中心的方向。
而是转身，走向了基地的另一端。
那是一条独立的，权限级别最高的特殊通道。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沉稳的军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回响。
他来到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的合金门前。
没有密码锁，没有虹膜扫描。
他只是将手掌，贴在了门上一块毫不起眼的区域。
“滴——身份确认，最高指挥官权限。”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合金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台造型古怪的黑色终端机。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独立办公室。
陆枭走进去，反锁了门。
他坐到那台从未被启用过的单线加密终端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没有开机画面，没有操作系统。
随着一串长达一百二十八位的复杂密钥被输入，漆黑的屏幕瞬间亮起。
屏幕中央，弹出了一个血红色的，仿佛还在向下滴着鲜血的狼头徽章。
狼的眼睛，是两簇幽幽的绿火。
徽章下方，一行小字无声浮现。
——“守夜人”内部联络系统。
这是陆家真正的底牌，是一支不属于任何编制，只听从陆家家主号令的影子部队。
他们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负责清理所有阳光下无法解决的“垃圾”。
陆枭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将陆淮告诉他的那几个名字，连同他们的职位、家庭背景、社会关系，没有一丝遗漏地，全部输入了进去。
李伟。
张副主任的儿子。
王秘书的侄子……
一个个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像是一张已经编织好的死亡名单。
发送之前，他停了下来。
屏幕上冰冷的光，映照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最后，他在那份名单的末尾，只附上了一句简短的指令。
“查。”
“挖出他们所有的骨头，一根都不能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