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下一个关键点。犁地。加清除碎石。”
“将死板的土壤犁一遍,只有土壤松下来,再清除掉碎石,庄稼才有更好的生存空间。”苏文继续问,“这个地该怎么犁,说说你的看法。”
“按照老夫的看法,犁地就是施仁政。”冯良才思虑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治理理念,“具体表现在轻徭薄赋让百姓的生存环境变得宽松,也就是朝廷常说的养民。深耕,将抄没的田产分发给无田百姓,清除碎石,将之前的胥吏属官全部辞退,选拔新人严治贪墨。”
“嗯,祖父岳丈不愧是曾经的中书省左丞,能够大部分理解我的意图。”苏文很是欣慰。
“当前翼州府的百姓九成九都是佃农,没有自己的土地。将抄没的土地分发给百姓后,免除一切杂税,只征收土地税一种。”苏文道,“税率五税一。”
“五税一?”冯良才闻言顿时傻眼,“咱们初来乍到,不是应该轻徭薄赋吗?十税一就已经算重税了,五税一可称之为暴政!”
“五税一在你看来是暴政,但对百姓来说并不是。”苏文语气很平静。
很多人下意识以为古代的田亩税,收税的主要群体是百姓。
其实不然。
百姓能有几亩田?
古代的土地大多数都集中在士绅手里,绝大多数百姓都是佃农。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所以古代的田亩税的主要对象,实际上是士绅。
明朝首辅徐阶家族有土地24万亩,一次田税降低,让其家族每年省下数万两的银子。
古代减免赋税是士绅地主财团的盛宴,不是百姓的。
电视剧雍正王朝的时候听到康熙说永不加赋、免去某地三年赋税,都下意识认为他很爱民。实际上这是一个误解,永不加赋和免赋和百姓没多大关系。
古代百姓的生死存亡,只和他们顶头的地主收的佃租,有直接关系。
正因为田亩税主要的对象是士绅,所以才有十税一是重税,五税一是暴政的说法。
这是士绅宣扬出来。
对百姓而言,除去一切苛捐杂税暗税,只交田亩税的话。
打一石粮食交一斗,剩下的完全够吃。
就算五税一,打一旦粮食交两斗,家里都有余粮。
甚至二税一交一半,百姓都要谢天谢地。
冯良才显然是深知里面的门道的,但他还是下意识的认为苏文收五税一是暴政。没办法,观念太深,一时间转变不过来。
听了苏文的话之后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苏文给他们分田地。
百姓只交一种田亩税,五税一根本不是暴政。
不但不是暴政反而是仁政,前所未有的大仁政。
“我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从无田变成有田。再加上清除一切苛捐杂税,只交土地税,对百姓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宽松了,他们已经可以活的很好了。”苏文道,“更重要的是,对于无田的百姓,不能一开始就对他们太多的东西。”
“土壤要一点点的松,否则在死板土地上生活习惯了的小苗无法适应。”
“给百姓好处,要一点一点的给。”
“从一开始的五税一,逐渐减少至十税一,再到三十税一,直至最后的一百税一。”
“主公此政令太睿智了,如此做法可以让主公持续收获民心。”冯良才听完内心震撼不已,“一开始他们或许会抱怨五税一的严苛,但等他们分到土地,交了税发现还可以吃饱之后就会感念主公的恩情,明白即使是五税一也让他们的生活,比当佃农幸福很多。”
“要知道佃农的佃租,地主可是能收到六成,最低六成最高八成!再加上逢年过节给主子送礼,收租的时候动点手脚,实际佃租能达九成。”
听到八成九成这个数字,苏文是一阵揪心,九成是什么概念??佃农收一石米,九斗是地主家的,只有一斗才是他们的口粮。
再加上古代粮食产量本来就低。
难怪古代百姓只有在丰年才配活着,灾年动不动就饿死人。丰年一成的粮食可以苟活,灾年佃田产出的一成拿来当口粮……
古代百姓永远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着。
而且百姓除了交佃租之外,还要面临各种苛捐杂税,各种徭役。
苏文给百姓土地后,不要说收五税一了,就算二税一,都是在为百姓造福。
“三年之后主公把田亩税改为十税一,他们会更加感念主公是一直在以民为本,是一直在施仁政。”冯良才继续道。
“一次给的太多他们会很快习惯并忘记主公的恩情。而持续的施恩,会让主公的仁政得到最大巩固,民心也更加牢固。”
“升米恩斗米仇,都是人性。主公深谙人性。”
“此外,一开始的五税一,也能保证州府衙门前期的财政运转。用来支付官吏俸禄、兴修水利、修路、维持治安,教化等等。”
“虽然苏冯两家,以及八大豪商带来了大量财富,也不能坐吃山空。”
“既然你觉得这个策略可行,那就按此施行了。”苏文点点头,“此外,要大力鼓励垦荒,垦荒出来的土地收三十税一,激发他们垦荒的积极性。之前,就连荒田、山都是地主家的,现在全部收回。垦荒难度大,起码要两三年才能产出粮食。”
“一开始分的田地不能太多,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就行。这样可以避免百姓生出懒惰之心,守着自己分到的土地而不去垦荒。”
“原来主公对分发的田征收重税和垦荒田的低税形成对照,还有鼓励垦荒的用意在内!”冯良才感慨,“主公思虑之远,远非老臣可比。”
“如此智慧,普天之下,仅主公一人。”
冯良才此时已经深切体会到了,苏文的智慧不仅仅是能洞悉本质,提出常人难以想到的洞见。关键在于他能把这些洞见,用最浅显的例证表述出来,让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懂。
比如荒田的比喻。
这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
返璞归真!
“犁松土壤之后,就是清除碎石了,碎石就是那些属官和胥吏。”苏文皱眉,“清除碎石也是一大难点,要将那些不利于庄稼生长的碎石,全部换成我们自己人。”
他现在最大的难处就在于,没有那么多人才可供他使用。
“老臣曾经想建议主公,在招揽工匠的时候,再招揽一些读书人过来。”冯良才道,“只是主公不提,老臣不敢擅自建议。”
招揽一些读书人过来协助自己治理翼州,苏文也不是没有想过。
然而这个念头最终被他给打消了。
其中的原因,也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