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阴影和疯狗反噬的余波,让张默沉寂了几天。他不再主动进行高强度的能力“训练”,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老陈所说的“内视”上,尝试更精细地感知和控制自身状态的变化,尤其是精神透支的临界点。
这个过程依旧伴随着不适,但比起之前那种粗暴的向外探索,痛苦程度减轻了许多,更像是一种缓慢的、需要极致耐心的调理。
他发现,当内心相对平静,呼吸悠长时,那种对自身状态的模糊把握会清晰一丝。而当情绪波动,尤其是恐惧、焦虑时,“内视”就会变得混沌,甚至引发新的头痛。
这让他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在动荡不安的环境里,寻找内心的锚点。放风时,他不再总是警惕地观察四周,偶尔也会学着老陈的样子,望着高墙上那一小片天空,放空思绪。
这种变化被老陈看在眼里。一天深夜,当张默再次因为“内视”的细微进步而气息变得平稳时,老陈忽然主动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少许:
“有点样子了。”
张默微微一怔,低声回应:“还在摸索,陈叔。”
黑暗中,老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像你一样,感觉特别‘灵’的人。”
张默的心猛地一跳!这是老陈第一次主动提及过去!
他没有出声,屏息静听。
“那是个老会计,一辈子和数字打交道,眼睛毒得很,账目里一丝一毫的不对劲都能被他揪出来。”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后来公司出了事,老板卷款跑了,他作为财务主管,没能及时发现,背了锅,也进来了。”
张默静静地听着,心里泛起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涩。
“刚进来的时候,他也和你一样,靠着那点‘灵性’,躲过不少明枪暗箭,甚至还能帮人看看合同、算算账,换点吃的用的。”老陈继续道,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沧桑,“但他没把握好度,太依赖那点本事,也太想证明自己清白,到处伸手,最后……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惹了不该惹的人。”
老陈的声音停顿了很久,久到张默以为故事已经结束。
“死了。”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重如千钧,“死得不明不白。监狱里嘛,哪天不死人?”
监舍里一片死寂,只有其他犯人沉重的呼吸声。
张默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他明白,老陈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警告他。
“他那不是‘灵’,是执念,是放不下。”老陈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你这点‘直觉’也一样。用好了,是自保的工具;用歪了,就是催命的符。”
“我明白了,陈叔。”张默郑重地低声道。老陈用一条人命,给他上了最沉重的一课。
“这里的规矩,不只是墙上贴的那些条条框框。”老陈最后说道,“还有一种规矩,是血淋淋的教训堆出来的。哪些线能碰,哪些不能碰;哪些人能惹,哪些不能惹;什么时候该缩头,什么时候能伸爪子……这里面的分寸,比什么都重要。”
“想活着出去,先得学会‘读’懂这里的规矩。”
对话结束了。老陈再次恢复了沉默。
张默却久久无法平静。老陈的话像刻刀一样,一字一句刻在他心里。他不再仅仅将能力视为一种神奇的馈赠或痛苦的负担,更开始思考其背后的代价和必须遵循的、无形的“规矩”。
第110天,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印证了老陈的话。
监狱里举行一场小型的文艺汇演,算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各监区出节目,犯人们坐在下面观看。疯狗李三居然也来了,独自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阴影笼罩着他,周围空出一大片区域。
演出进行到一半,一个说相声的犯人,为了活跃气氛,即兴加了几个调侃监狱生活、讽刺狱霸的段子。台下犯人们听得哄堂大笑,连一些管教都忍俊不禁。
然而,当那个犯人无意中用一个夸张的姿势模仿某个“老大”走路时,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将桌上的一瓶水碰倒了。
水花溅起几滴,恰好落在了坐在前排的刀疤的光头上!
刀疤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台上说相声的犯人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道歉。
刀疤没说话,只是用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台下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所有人都知道,刀疤这是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记恨上了。
汇演草草结束。那个说相声的犯人下台时,腿都是软的。
之后几天,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犯人开始频频倒霉。饭菜被故意打翻,劳动时工具“意外”损坏,晚上睡觉被人用冷水泼醒……
他试图向管教报告,但没有任何证据。其他犯人也不敢为他作证,生怕引火烧身。
张默冷眼看着,能力的“内视”让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犯人日益增长的【恐惧】和【绝望风险】,但他牢记老陈的警告,没有插手。这不是他能管的“规矩”。
最终,那个犯人不堪忍受,在一次劳动中“意外”从矮梯上摔下,摔断了胳膊,被送进了医院。
一场无心的玩笑,因为触犯了“面子”这条无形的规矩,最终以血淋淋的代价收场。
这件事给所有犯人再次敲响了警钟。在这里,欢乐是奢侈的,错误是昂贵的。
张默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老陈所说的“规矩”的重量。那不仅仅是条文,更是一张用权力、暴力、恐惧和鲜血编织成的网,无处不在,束缚着每一个人。
他摸了摸枕头下藏着的、越来越厚的刻痕记录。
第115天。
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观察,学会了在规则的缝隙里生存。
而真正的淬炼,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