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里的死寂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声打破。
年轻的程序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数据流，看着那片浩瀚的蓝色星海，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振臂高呼：“我们……我们赢了！我们顶住了！”
一声呐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房间。
“卧槽！赢了！！”
“陈总牛逼——！！”
“妈的！老子这辈子没打过这么爽的仗！”
压抑了数个昼夜的疲惫、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原始的狂喜。程序员们互相拥抱着，又笑又叫，有人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他们不是为了保住一份工作而欢呼，而是为了一份亲手创造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奇迹而自豪。
杨舟靠在墙上，双腿发软，脸上却带着笑。他看着这群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技术宅男此刻如同赢得世界杯冠军般的狂热，心中百感交集。他再次看向那个坐在“王座”上，从始至终都异常冷静的男人。
陈默没有加入狂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片由七百万个蓝色光点组成的星海，眼神复杂。有骄傲，有疲惫，还有一丝……悲悯。
“它只是休眠了。”陈默轻声说，“赵家背后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拿到了报告。他们会明白，常规的网络攻击，对我们无效了。”
他的话让狂热的气氛稍微冷却了一些。
顾倾城站起身，走到陈默身边，递给他一杯温水。“辛苦了。”
陈默接过水，一饮而尽。“分内之事。”他顿了顿，看向顾倾城，“金融那边，他们有动静吗？”
顾倾城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很安静。他们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这次网络攻击上。大概在赵毅看来，用他最擅长的资本去对付一群‘技术疯子’，就像用大炮打蚊子，太掉价了。”
这种源自骨子里的傲慢，正是他们今晚溃败的根源。
指挥室的门被推开，江川走了进来。
他环视了一圈狼藉但充满了胜利喜悦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陈默身上。他没有说任何夸奖的话，只是走过去，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默看着江川，这个把自己从深城的破网吧里捞出来，给了自己无限信任和资源的男人。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有些僵硬。“老板，幸不辱命。通往新世界的船，修好了。”
江川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所有人，声音清晰而有力：“各位，今晚你们是星尘引力最大的功臣。现在，去休息。接下来的战场，交给我们。”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倒计时。
00:00:10。
“杨舟，倾城，跟我来。”
……
星尘引力大楼的顶层，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露天停机坪。
夜风猎猎，吹动着三人的衣角。从这里俯瞰下去，整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如同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铺陈在脚下。远处，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近处，是万家灯火的温暖光晕。
杨舟站在江川身后，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数字战争，此刻再看这片熟悉的夜景，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老板，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和赵家的战争，是商业战，是舆论战。”杨舟忍不住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直到刚才……我才发现，我太天真了。”
江川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过无尽的夜色，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不是战争。”他平静地说，“这是新生。”
顾倾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她能理解江川话里的深意。从《孤勇者》引爆的民众情绪，到今晚七百万用户无意中组成的“共工”网络，江川走的每一步，都不是在构建一个商业帝国，而是在凝聚一种“势”。
一种属于这个时代，属于无数普通人的，渴望改变的“势”。
“赵家错在，他们始终把我们当成一个公司来打。”顾倾城补充道，“他们用封杀渠道、资本围剿、权力打压的旧地图，根本找不到我们这条新航路。”
“他们不是找不到，是不屑于去找。”江川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在赵毅那样的老派人物眼里，世界就是一张棋盘，由他们这些‘棋手’说了算。民众，不过是棋盘上可以随意涂抹修改的背景颜色。他们无法理解，也不相信，背景颜色，有朝一日会自己站起来，变成棋手。”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璀璨的城市夜空。
“看看这下面。”他的声音不高，却在这空旷的顶楼上，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盏亮着的灯后面，可能是一个正在为房贷发愁的父亲，一个被老板骂了一天却不敢辞职的年轻人，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却依然在深夜里刷着手机，寻找一点共鸣和慰藉的普通人。”
“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习惯了被喂养，习惯了接受那些资本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他们以为自己没有选择。”
“但今晚，我们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一张九块九的电影票。一个用脚投票的机会。一个可以对那些高高在上的‘黄四郎’们，大声说‘不’的权利。”
杨舟和顾倾城静静地听着。他们看着江川的背影，在这一刻，他不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商人，更像一个站在历史分野处的革命者。
墙上的倒计时，通过办公室的玻璃，无声地映照在他们身后。
00:00:03。
00:00:02。
00:00:01。
江川缓缓放下手臂，转过身，看着他最核心的两位伙伴，脸上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的微笑。
“今晚过后，”他一字一句，郑重地宣告，“时代，变了。”
00:00:00。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与此同时，赵家庄园。
书房里，古色古香。赵毅刚刚放下手中的毛笔，写下了一个气势磅礴的“赢”字。
管家福安躬身站在一旁，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恭敬地汇报：“老爷，都结束了。我们动用了‘利维坦’，星尘引力的所有服务器节点，在五分钟内全部被摧毁。他们的那个小破平台，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嗯。”赵毅满意地点了点头，欣赏着自己的书法，语气平淡，“意料之中。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就该用雷霆手段，一次性碾死，免得聒噪。”
“老爷英明。”福安继续拍着马屁，“《帝国之刃》的零点场预售票房已经破亿，各大媒体的头条都已经准备好了，全是赞美之词。明天一早，所有人谈论的，都将是《帝国之刃》的辉煌，和星尘引力的自取其辱。那个江川，将成为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赵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让子弹非？呵呵，他的子弹，还没出膛，就已经炸了。派人盯着，等他们的公司一破产，就把那个叫苏晚的丫头，还有那个叫林可儿的，给我签过来。至于其他人……自生自灭吧。”
“是，老爷。”
赵毅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脸上是掌控一切的惬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明天一早，江川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狼狈模样。
他不知道，就在他品茶的这一秒。
一颗无形的，由无数数据流和民众意念凝聚而成的子弹，已经带着划破时代的呼啸，飞出了枪膛。
它的目标，不是钱。
是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