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王爷的警告，温柔的陷阱
萧夜澜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结了薄冰的湖面，却激起冰层下看不见的暗涌。
“……可是会要人命的。”
那句话在混杂着草木香气的屋子里盘旋，每个字都带着不容错辨的重量。
柳惊鸿的心在那一刻几乎停跳。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正在一寸寸僵硬，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中衣。他知道，他竟然知道“鬼督邮”的药性。这个坐在轮椅上，看似与世无争的男人，他的知识边界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然而，顶级特工的本能在一秒之内就接管了身体。
僵硬的笑容重新融化，甚至比刚才更加灿烂，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狂热。她像是完全没听懂那句话里的警告，反而兴奋地拍了一下手。
“对呀！”她的声音清脆，眼眸亮得惊人，“王爷您真有见识！就是要会要人命的东西，才显得我们的祈愿足够有分量嘛！”
她凑得更近了些，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萧夜澜深不见底的瞳孔，神情天真又理直气壮：“您想啊，我们向神明和先祖求的是什么？是福气，是平安，是长命百岁。这些都是关乎‘生’的大事。那我们献上的诚意，自然也要用沾染过‘死’的东西来换，这样才算等价交换，才叫心诚则灵！”
这番歪理邪说，荒诞不经，却完美地契合了她“疯批美人”的人设逻辑。一个正常人无法理解，但一个“疯子”，却会对此深信不疑。
萧夜澜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还捻着那截枯黄的茎叶，指腹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粗糙的纹理。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柳惊鸿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柳惊鸿的心悬在半空。她在赌，赌他会相信她的“疯”，而不是怀疑她的“谋”。
良久，萧夜澜终于动了。他松开手，任由那截“鬼督邮”的碎屑飘落在地，像一片凋零的枯叶。
他没有戳穿她，只是用一种近乎纵容的语气，平淡地评价：“你的诚意，确实……很别致。”
那两个字，他说得极慢，仿佛在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
柳惊鸿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脸上满是“求表扬”的神采：“是吧是吧！我就知道王爷您一定能懂我！”
“本王懂。”萧夜澜的唇角，牵起一个难以形容的弧度，“既然王妃一片赤诚，那本王也不能让你用这些市面上买来的凡品去亵渎神明。”
柳惊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只听萧夜澜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手里的这些，成色太差，药性驳杂，还没等通达天听，说不定就把你自己先熏出个好歹来。”
他滑着轮椅，转向门口，声音悠悠传来：“等会儿，本王让人送一株品相上好的过来。贡品，药性纯粹，用来祈福，想必先祖们会更喜欢。”
话音落下，他的轮椅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偏房的门槛，只留给柳惊鸿一个被夕阳余晖拉得长长的背影。
门外传来他吩咐下人的声音，模糊不清，但柳惊鸿听到了“库房”、“贡品”几个字。
直到那轮椅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院门外，柳惊鸿脸上的笑容才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木架上，一排瓶罐被撞得叮当作响。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大口地喘着气，方才那一番看似轻松的对答，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了。
他或许不知道她的完整计划，不知道太子妃，不知道冷宫的井。但他一定知道，她想用这“鬼督邮”去“做点什么”。
他没有阻止，反而……递上了刀。
一把更锋利、更纯粹的刀。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试探？看她敢不敢用他给的东西？
是警告？用“贡品”来提醒她，她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随时可以上达天听？
还是……一个更温柔，也更残忍的陷阱？他亲自下场，成了她计划中的一环。从此，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等于是在他的默许和监控下进行。他给了她一根绳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想知道她会用这根绳子去套别人的脖子，还是最终勒死自己。
柳惊鸿缓缓地靠着木架滑坐在地，屋子里各种香料混合的气味钻入鼻腔，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可怕一万倍。
他的心思，就像一口深井，你以为看到了底，往下扔块石头，却只听见一声闷响，然后是无尽的回音，根本探不到深浅。
计划，还能继续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已经没有退路。“画皮”的死，北国的任务，冷宫的秘密，她必须查下去。
只是棋盘上，多了一个最难预测的对手。
不，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棋盘上，只是她现在才看清他的位置。
柳惊鸿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中的慌乱和迷茫被迅速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冷静。
既然他要看，那她就演得更真一点。
她重新走到桌边，将自己调配的那些香粉全部倒掉，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静静地坐着，等待萧夜澜送来的那份“大礼”。
没过多久，王府的侍卫长亲自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走了进来。
“王妃，这是王爷吩咐送来的。”侍卫长面无表情，将木盒恭敬地放在桌上，便躬身退下，没有多说一个字。
柳惊鸿看着那个精致的木盒，盒子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她伸出手，指尖在盒盖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将其打开。
盒子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一株干枯的植物静静地躺在中央。正是“鬼督邮”，但品相比绿萼买回来的不知好了多少倍，根茎完整，色泽深沉，一看就知是珍品。
然而，柳惊鸿的目光，却被“鬼督邮”旁边放着的一样东西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瓶身光滑，触手生凉。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荒谬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拿起瓷瓶，拔开瓶塞，凑到鼻端轻轻一嗅。
一股清冽的、带着微甜的草药香气，瞬间钻入鼻腔。
是“金银花”和“连翘”的味道，再混合着一丝极淡的“防风”……这些药材单独来看平平无奇，但以特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只有一个功效——清热解毒，专解甘草与辛温之药相冲所引发的恶毒。
换言之，这是她计划中，太子妃“中毒”后，最对症的解药。
而在瓷瓶之下，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笺。
柳惊鸿颤抖着手，将纸笺拿起。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警告，也没有高深莫测的暗语。
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
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