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陈默轻快的脚步一层层亮起,又在陈默身后一层层熄灭。
温婉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还有那羞得几乎要埋进胸口的样子,像枚小石子投入心湖,在他脑子里荡开一圈圈止不住的笑意。
陈默脚步轻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钥匙在指尖转得飞起,一路溜达回了家。
钥匙刚插进锁孔拧了半圈,防盗门就迫不及待地从里面被拉开了,带起一股暖烘烘的饭菜气儿和电视的喧闹声。
客厅那盏不算太亮的吸顶灯下,老爹陈建国和老张同志张桂芳,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陷在沙发里,目光齐刷刷钉在他身上。
电视屏幕正上演着炮火连天,李云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屋子里嗡嗡回荡:“开炮!开炮!”
“哟,老张同志,还没歇着呐?老爹,今儿这抗日神剧看得挺投入啊?”
陈默笑嘻嘻地甩掉脚上的鞋,趿拉着拖鞋就往自己房间方向溜。
“站住!”
陈建国一声叫住了陈默。
那带着审视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陈默脸上来回扫射,“几点了?比平时晚了快一个钟头!又野哪儿去了?”
陈建国手指头点了点墙上那个走得慢悠悠的老式挂钟。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瞬间有点挂不住,眼神下意识地往旁边瞟:“咳…没啥大事儿,放学路上,碰见个同学。”
“同学?”
陈建国那两条刷子似的浓眉立刻挑了起来,整个人像被按了启动键,猛地从沙发窝里坐直了,身体前倾,那双眼睛在电视屏幕的反光下亮得惊人,透着一股子发现了新大陆的兴奋劲儿。
“哪个同学?男的女的?”
语气里那股刨根问底的劲头,活像审讯室里经验丰富的老侦查员。
陈默感觉头皮有点发麻,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蹭了半步,脸上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哎哟,老爹!您这…想哪儿去了?就…就一普通同学!脚脖子崴了,走路费劲,我这不是发扬风格嘛,帮着给送回家去了。”
陈默语速加快,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划拉着。
“哦——送回家了啊?”
陈建国拖长了调子,那眼神里的光更亮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露出一副“你小子终于开窍了”的了然表情。
搓着手,问题跟连珠炮似的往外蹦,“哪个同学啊?住哪一片儿啊?家里大人都在家不?人姑娘……呃,不是,人同学脚没事吧?严不严重?”
陈建国越问越来劲,身体几乎要离开沙发,仿佛下一秒就要拉着陈默开个专题研讨会。
“陈建国!”
旁边一声忍无可忍的低喝,像根针,瞬间戳破了陈建国那过度膨胀的八卦气球。
张桂芳同志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精准地、狠狠地拧在了丈夫的大腿外侧软肉上,用力一旋。
“嘶……哎哟!”
陈建国夸张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猛地一缩,龇牙咧嘴地扭过头。
“干嘛呀你!疼!我这不关心关心儿子嘛!问问咋了?问问犯法啊?”
陈建国一边揉着被掐疼的地方,一边委屈地小声嘟囔,但气势明显矮了一大截,眼神也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地追着陈默了。
“为老不尊!孩子多大个人了,送个同学回家你问东问西没完没了!显着你了是吧?儿子,别理你爹!赶紧回屋洗洗去!”
张桂芳没好气地瞪了丈夫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像扫垃圾似的把陈建国那点八卦之火彻底摁灭。
电视里,李云龙正用他那破锣嗓子吼出最高亢的命令:“开……炮……!!!”
这声炮响如同陈默的救命冲锋号。他如蒙大赦,脚底抹油,“嗖”地一下,像条滑溜的泥鳅。
从老爹那尚未完全熄灭的八卦目光和老张同志嫌弃老爹的余威缝隙里钻了过去,目标明确地冲向自己房间的门。
“砰!”
房门被迅速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光线和声响。
陈默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大口气。
客厅里,电视的喧嚣成了模糊的背景音。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老张同志那压低了却依旧清晰的数落,像一把精准的小锤子,一下下敲打着:
“瞧瞧你那样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没个当爹的稳重样!孩子大了,送女同学回家怎么了?瞧把你给激动的,为老不尊!丢人不丢人……”
紧接着,是老爹陈建国那底气不足、含含糊糊的辩解,像蚊子哼哼:“我…我这不是…关心下一代嘛…问问…问问都不行啦?”
陈默靠着门板,听着门外那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战争”余音。
嘴角终于再也压不住,一点一点,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起来。
房间里还残留着白天阳光晒过的气息,混杂着一点淡淡的书本油墨味。
陈默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沉甸甸的铁皮小猪存钱罐掂了掂,他的“世界杯启动资金”。
陈默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原位,现在还不是处理它的时候。
随手拿起毛巾和换洗衣物,陈默走进了狭小的卫生间。
冰凉的冷水兜头浇下,冲刷着身上沾染的些许酒气和夏夜的微尘,也让他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水流滑过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沉郁的脸庞,那些关于未来、关于金钱、关于复仇的冰冷计划,在水声中再次占据了主导。
洗完澡,陈默用毛巾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颈间,带来一丝凉意。
陈默趿拉着拖鞋走回房间,刚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床铺上那部老旧的诺基亚就执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陈默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是陆川发来的短信:
“默子!到家没?暑假啥打算?我爸非撺掇我去考驾照,说以后用得着。你去不?要去的话,咱俩一起报名?有个伴儿!”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陆川那咋咋呼呼仿佛就在耳边嚷嚷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陈默眼前。
陈默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真实的弧度。
考驾照,这倒是个挺实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