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内,炭火烧得温暖如春,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一丝紧张。苏轻怜半倚在暖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脸色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苍白与倦怠。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一手轻轻覆在上面,指尖却有些发凉。
皇后指派来的王太医垂首站在榻前不远处,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正凝神为苏轻怜诊脉。他手指搭在覆着丝帕的腕间,感受着指尖下脉搏的跳动,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缓慢。
苏轻怜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悄悄抬眼,瞥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皇后派来“协助照料”的嬷嬷,那嬷嬷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苏轻怜连忙垂下眼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回响着萧明玥让人递来的话——“紧闭门户,安心养胎”。
王太医诊了左手,又请苏轻怜换了右手,反复斟酌,眉心的川字纹越来越深。
良久,他终于收回手,后退一步,躬身道:“苏贵人脉象滑利,尺脉按之不绝,确是喜脉无疑,龙裔根基稳固,贵人不必过于忧心。”
侍立一旁的皇后派来的嬷嬷闻言,紧绷的神色似乎松弛了一瞬。
苏轻怜也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有劳王太医。只是……只是我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夜寐多梦,胃口也不甚好,不知是否会影响胎儿?”
王太医捋了捋胡须,沉吟道:“贵人初次有孕,思虑过甚,加之冬日气候阴郁,有些许肝气郁结、脾胃失和之症,也是常见。待微臣开一剂温和疏肝、健脾开胃的方子,贵人按时服用,平日放宽心思,饮食清淡些,慢慢调养即可,于龙裔并无大碍。”
他话说得四平八稳,既点出了苏轻怜的“病症”,又强调了并无大碍,滴水不漏。
“多谢太医。”苏轻怜微微颔首。
王太医写好药方,交给一旁的宫女,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告退了。那皇后派来的嬷嬷也跟着出去,想必是要向皇后详细回禀诊脉结果。
待到屋内只剩下心腹宫女,苏轻怜才真正放松下来,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她抚着小腹,眼神复杂。皇后突然如此“关怀”,指派太医,又安插人手,绝非好意。容嫔姐姐提醒得对,她必须更加小心。
而另一边,王太医离开储秀宫后,并未直接回太医院,而是绕了一段路,来到御花园一处僻静的暖阁附近。早已等候在此的晚翠从角落闪出,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入王太医手中。
“王太医辛苦,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主子说,今日脉案,还望太医据实记录,如实禀报即可。”晚翠低声道。
王太医捏了捏荷包的份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低声道:“请容嫔主子放心,苏贵人确是心绪不宁,脾胃稍弱,乃思虑过度所致,胎象并无异常,老夫自会如实向皇后娘娘禀明。”他收了萧明玥的好处,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不会无中生有。萧明玥要的,也正是这份“如实”。
晚翠福了一礼,悄然离去。
消息很快便通过各自的渠道,传回了揽月轩和长春宫。
萧明玥听完晚翠的禀报,嘴角微扬。王太医的“如实禀报”,坐实了苏轻怜“心神不宁”、“思虑过度”,这正是她想让皇后知道的。皇后得知苏轻怜胎象无恙,暂时不会动硬手,但这份“心神不宁”,足以让皇后认为苏轻怜内心脆弱,有机可乘,或许会采取更柔性的拉拢或试探。
而苏轻怜那边,经过这次提点般的“诊脉”,想必也对皇后的意图心知肚明,同盟关系只会更加紧密。
“小姐,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晚翠问道。
萧明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细雪,目光沉静。“等。皇后知道了她想知道的,必然会有所动作。我们以静制动,看她如何出招。”
她顿了顿,又道:“让江太医那边也留意着,太医院任何关于苏贵人或皇后那边的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报来。”
“是。”
长春宫内,皇后听着常嬷嬷和王太医的禀报,指尖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扶手。
“胎象无恙……只是思虑过度?”皇后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无恙便好,若真有事,反倒麻烦。思虑过度……一个因家世和孕事而内心不安的贵人,正是最好拿捏的时候。
“看来,本宫得多关心关心这位苏贵人了。”皇后淡淡地说道,语气意味深长。
一场由萧明玥悄然引导,围绕着苏轻怜身孕的暗涌,第一波试探已然平息。表面上看,皇后确认了龙裔无恙,萧明玥也并未阻止皇后“关怀”。但暗地里,萧明玥既巩固了同盟,又给皇后埋下了错误的判断,将主动权,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
风雪依旧,宫闱深处的博弈,从未停歇。萧明玥知道,这暂时的平静,不过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的序曲。而她,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