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静悠远。雍帝刚批完一摞奏章,正捏着眉心稍作休息。李德全悄步上前,奉上一杯新沏的参茶,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恭顺。
“皇上,有件事……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犹豫。
雍帝抬眼,瞥了他一眼:“何事?”
李德全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和玉佩,双手呈上,腰弯得更深了些:“是紫宸宫那边皇贵妃娘娘遣人送来的。说是……北三所一个姓张的老太监行为不端,私藏宫外之物,被拿了个正着。皇贵妃娘娘觉得此事牵扯到……牵扯到废后,她不便擅专,便将人赃一并送来,请皇上圣裁。”
雍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茶盏,接过那封信和玉佩。玉佩普通,但那信封上的字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沈令婉的笔迹。曾经,他无数次看过她亲手誊写的宫规、节礼单子,对此再熟悉不过。
他抽出信纸,目光沉静地扫过上面的字句。起初,他的表情尚算平静,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捏着信纸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信中的内容,与其说是控诉,不如说是歇斯底里的攀咬。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萧明玥刻骨的怨恨与恶毒的揣测,指责她狐媚惑主、把持后宫、结党营私、意图不轨,甚至影射太子之位得来不正……更提及要联络前朝沈家旧部,揭露“真相”。
“呵。”一声冰冷的嗤笑从雍帝喉间溢出。他没有愤怒地拍案而起,但那周身骤然降低的气压,却让侍立一旁的李德全将头垂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
“困兽犹斗,冥顽不灵。”雍帝将信纸重重拍在御案上,声音里带着帝王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寒意,“朕念在旧情,留她性命,只将她禁足北三所,已是格外开恩。她却不知悔改,竟敢私通宫外,妄图构陷皇贵妃,搅乱朝纲!”
他看向李德全,眼神锐利如刀:“那个太监,都招了?”
“回皇上,”李德全连忙回道,“人赃并获,那老奴已然吓破了胆,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确系受沈氏指使,欲将密信送出宫外,交予沈府。”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雍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并非对沈令婉还存有丝毫情谊,自她谋害皇嗣、意图构陷萧明玥之事败露后,他对这个女人就只剩下厌恶。他留着她,不过是彰显仁君气度,也免得落个对发妻太过刻薄的名声。
可他没想到,她竟如此不识抬举,到了这般境地,还敢兴风作浪!她信中那些对萧明玥的指控,在他听来,荒谬至极。萧明玥是他亲自选定的、平衡后宫、抚养太子的最佳人选,她或许有些手段,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都是为了维护后宫的稳定和皇权的稳固。沈令婉此举,不仅是挑战萧明玥,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和判断!
而且,牵扯到前朝……这是雍帝最不能容忍的底线。后宫干政,外戚勾结,是历朝历代的大忌。
再留着她,必成祸患。
他重新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传朕旨意。”雍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意味,“废后沈氏,不思悔改,禁足期间行悖逆之事,私通宫外,妄议朝政,构陷高位,其行可憎,其心当诛!着,即日起,褫夺一切份例用度,移居北三所最偏殿宇,加派侍卫看守,非死不得出!沈家……教女无方,亦有失察之罪,沈文博(沈令婉之父)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以观后效。”
这道旨意,如同最寒冷的冰锥,彻底将沈令婉钉死在了绝望的深渊。不仅她自身被剥夺了最后一丝体面,连带着家族也受到了牵连和警告。
“奴才遵旨。”李德全躬身领命,心中并无波澜。这个结果,在他,或许也在皇贵妃娘娘的预料之中。
“还有,”雍帝补充道,目光扫过那封密信,“告诉皇贵妃,此事她处理得宜,受委屈了。朕……知道了。”
这最后一句,意味深长。既是对萧明玥此番“恪守本分”的肯定,也是一种隐晦的安抚,更是表明,他完全清楚沈令婉的构陷纯属无稽之谈。
李德全退出养心殿,立刻着人去宣旨。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暗叹,这后宫的天,从今往后,是真正意义上,只剩下一轮明月了。
而北三所那点试图复燃的死灰,已被这雷霆般的帝意,彻底踩熄,再无半点光亮。铁证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任何不甘,都只能化为更深的绝望,伴随着沈令婉,在那更加阴冷偏僻的囚笼里,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