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灌进喉咙，却压不住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恶心和翻腾。赵浩被两个跟班半拖半架地弄出KtV大门，双腿软得像面条，几乎站立不稳。他弯着腰，对着路边的排水沟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却只吐出些酸涩的胆汁，那股劣质酒精和催吐剂混合的怪味仿佛已经浸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生理上的极度不适，远不及心理上遭受的重创。刚才大堂音响里公放的那些话，像魔音贯耳，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混合着周围那些客人、服务员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和指指点点，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彻底碾碎。
社会性死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浩哥，浩哥你没事吧？”一个跟班拍着他的背，语气带着惶恐。
“滚！”赵浩猛地甩开他，自己却踉跄着差点摔倒，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喘着粗气，眼睛赤红，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毒，“林墨……是林墨！一定是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现在百分之一万确定，今晚所有的一切，都是林墨搞的鬼！那诡异的假酒，那凭空出现的录音……除了那个邪门的穷鬼，没人能做到！
“对！弄死他！”
“浩哥，我们先送你回去，从长计议……”
几个跟班七嘴八舌，既愤怒又后怕。
这时，KtV的经理拿着poS机单据，面无表情地跟了出来，站到赵浩面前，语气公式化：“赵公子，这是今晚的消费账单，请您确认一下。一共是三万八千六百元。”
他将那张薄薄的纸递到赵浩眼前。
赵浩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数字——38,600！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骤缩！他家里是有钱，但他一个高中生，一个月的零花钱加上偶尔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也就一两万。这一晚上，就花掉了他将近两个月的额度！而且是为了几瓶破酒，在一个让他丢尽颜面的地方！
“三……三万八？！”赵浩的声音尖利得变形，“你们抢钱啊！那酒是假的！是你们卖假酒！还有，刚才那录音是怎么回事？！你们KtV必须给我个说法！这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经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是抬了抬手，身后一个保安立刻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经理点开一段监控视频，正是“帝王厅”包厢门口的录像。
“赵公子，请您看清楚。”经理指着屏幕，“我们的服务员林墨，在为您开酒时，动作标准，瓶盖完好。这是酒水开封前的确认镜头，瓶身、标签均无异常。至于您所说的录音……”
他切换了画面，是走廊和大堂几个公共区域的监控截图，上面根本找不到任何可疑人物接近音响设备。
“我们的公共广播系统需要权限才能接入，经过检查，并未发现非法入侵痕迹。至于音频来源，我们也在调查，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与我们KtV的员工或设施有直接关系。”
经理的话滴水不漏，将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监控“证明”了酒水在开封前没问题，录音也“证明”了与KtV无关。至于赵浩他们自己喝了之后为什么集体“中毒”，以及录音内容为何是他的私人言论，那就不是KtV需要负责的了。
赵浩看着那清晰的监控画面，听着经理那毫无破绽的解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明明知道是林墨，却拿不出任何证据！所有的诡异事件，都指向他，却又都巧妙地绕开了他！
这种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逍遥法外，自己还要背负所有后果和嘲笑的感觉，几乎要让赵浩疯掉！
“你……你们合伙坑我！”赵浩指着经理，手指颤抖，却连一句有力的指控都说不出来。
经理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赵公子，消费单据在此，监控证据也给您看了。如果您对账单有异议，或者坚持认为我们的酒水有问题，您可以随时向消费者协会或相关部门投诉。但现在，请您结清费用。”
他身后的两个保安往前站了一步，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周围已经有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赵浩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让他无地自容。他知道，今晚这钱，他是赖不掉了。继续闹下去，只会让他更加丢人现眼。
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颤抖着手，从钱包里抽出那张额度最高的信用卡，几乎是砸在了经理手里的poS机上。
“刷！”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经理熟练地刷卡，打印凭条，递给赵浩签字。
看着凭条上那个刺眼的数字，赵浩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感觉像是在签订一份丧权辱国的条约。
接过经理递还的信用卡和客户联，赵浩看都没看，揉成一团狠狠攥在手心，仿佛那样就能捏碎这晚所有的耻辱。
“我们走！”他低吼一声，挣脱开跟班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冲向路边停着的自家豪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车子迅速发动，逃离了这个让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车内，赵浩瘫在后座上，脸色惨白，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胃里依旧难受，但更难受的是心里那无法填补的巨大空洞和熊熊燃烧的仇恨。
三万八千六……当众出丑……社会性死亡……
这一切，都是拜林墨所赐！
他紧紧攥着那团揉皱的账单，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林墨……你等着……我爸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你百倍偿还！
而此刻，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林墨，早已回到家中，洗去一身疲惫，平静地坐在书桌前，翻开了课本。
对于他而言，赵浩的愤怒和那笔天价账单，不过是他小试牛刀后，顺带收取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罢了。
真正的风暴，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