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国度本应平静的夜里,血红大君沉入了梦境。
并非寻常的安眠,七色岚很久没有做梦了,今天是个例外。
梦境的画面是百年前,那个充满焦灼血火和深沉怀念的时刻。
梦里的七色岚不再是权倾血域的夜之主,变回了那个年轻桀骜,也充满绝望的自己。
七色岚站在绯红宫廷的金阶下,仰望那位有着无上权威的猩红王座之主。
是导师,是父亲,也是前任的绯红国度之主,正端坐其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
七色岚当时已经带上赴死的觉悟。
挑战不可挑战的权威,背叛不可背叛的导师。
僭越夜王,已无退路。
手中的剑冰冷沉重,这几乎是必死的一战。
虽然有一些面对未知死亡的恐惧,但更深的是一种解脱。
至少,在父亲的疯狂计划中,七色岚可以选择自己的结局。
轰!!
宫廷厚重的大门,连同其上加持的古老血魔法结界,在一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撕成碎片。
烟尘中,一个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般冲来。
啊,是卡萨斯,是他啊。
但绝非日后那个眼神淡漠、执掌命运的支柱预言家。
此刻的他,更像一头挣脱了命运枷锁的凶兽。
他披着血,身上法袍破碎不堪,肌肤布满伤口。
他还是戴着面具,那个该死的、永远脱不下的面具,哪怕是现在。
但那双总是洞察一切、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也在燃烧。
是为了你吗?
真不错啊,这种感觉。
他冲进来,没有丝毫停顿。
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前任大君的卫队、被惊动的血族长老、还是那些傀儡。
都成了他冲锋路上的障碍。
七色岚已经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死亡。
只是看着那个冰山面具男如同神话中从血池里爬出的噬日巨人,浴血奋战,一步一杀,从尸山血海里向他冲来。
直到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七色岚。
他盯住了你,你知道,接下来他将与你并肩应战,直面那位不可战胜的敌人。
他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仿佛从石釜高塔跨越无垠之海,翻过遗忘山脉,只为送达这一句承诺:
【我来了】
梦境在这一刻碎裂。
血红大君猛地从王座上惊醒。他下意识地抬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梦中的温热。
那时,面具男还是第一代至高法师座下那个有些离经叛道的学生,他沉默寡言、实力强大、是你们那一代所有人都会追赶的家伙。
也是会在关键时刻为朋友提着法杖并肩作战的人,是一座沉默但可以依靠的山。
但现在吗…
血红大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墙壁,投向遥远的预言者之都。
那里端坐的,是节制天下命运之弦、执掌预言权柄、以冰冷目光审视万物的卡萨斯。
他已经是预言者之都的支柱,一个庞大、理性、精密的权力象征。
也是他这个黑暗生物国度,绯红之国最强大、最不可预测的敌人。
朋友?敌人?
当年生死与共的兄弟最终也会刀剑相向吗?
血红大君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一声叹息。
“陛下。”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大长老枯槁的身影从宫殿的阴影中凝聚而出,无声地出现在王座下方。
他微微躬身,七色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七色岚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说话。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开始组织着语言。
他要将荆棘智库的变故、索薇的狂暴、宝光玷污者的介入、奥瑞利乌斯的背叛、以及那神秘未知圣域的插手。
这些足以震动绯红国度根基的消息,一一禀报给这位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夜之主。
在索薇的圣域亲王宫邸…
如果这个地方真的可以称为宫邸的话。
我站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声的回廊里,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虽然房间挺多的,但墙壁是没怎么打磨过的暗色岩石,客厅只有几张血石凳和一张同样材质的桌子。
这里唯一的装饰大概是墙角顽强生长的一小丛…大概是某种耐阴的植物吧。
虽然也理解这种物质上的身份象征都是强者赋予的,但索薇这家伙明显朴素过头了吧!
接待我们考察团的时候难怪她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原来是公费加餐吗!
坏了,我还想从她身上赚钱,这穷鬼没油水可刮了!
我忍不住问向索薇,声音在空旷中格外清晰。
“索薇,你这地方…挺别致啊。”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忍不住本性,“这破地方也忒小了点吧,你也不在亲王古堡住,这里寒酸得连我当年在掘墓派古堡的集体宿舍都不如。”
索薇站在唯一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绯红国度的昏暗天光。
她闻言转过身,淡淡地说:“原来的古堡太大没什么用处,所以我遣散了仆人,选择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不过,夜之主和大长老…似乎对此并不满意。”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在她看来,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专注于力量和职责,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不,他们肯定不满意啊,你这不是换房子,你这是在养名望啊,堂堂血族亲王,位高权重,实力超群,结果住得像苦行僧一样。
说,你是不是收了七戒律的五十万金币!
其他那些亲王、长老、贵族,哪个不是手下仆从如云、豪宅古堡成群。
“你这么做,把他们衬托成什么了?一群趴在绯红国度身上吸血的蛀虫啊!”我痛心疾首地摇头。
“夜之主和大长老能开心吗?您这不是打他们的脸,是直接扇了吸血鬼贵族阶层的面子啊。他们没在宫廷议会上弹劾你居然没有铺张浪费,就算给面子了。”
索薇向我摇头,她追求的,从来就不是那些东西。
我摸了摸下巴,当年我突破圣域的时候,人类帝国那些官僚的嗅觉比地狱犬还灵。
突破的消息刚传出去不到三天,安维斯帝国的使者就带着仪仗队,堵到了我的临时据点门口。
直接送上了帝都核心区的豪宅地契,伯爵头衔的荣誉身份。还有宫廷首席魔法顾问职位,各色的美人奴隶环肥燕瘦任我挑选,从精灵、人类、塞壬、黑暗精灵…咳,这个算了,我怕死在那群在这方面十分疯狂的黑皮手里。
总之,帝国把能腐蚀一个新晋圣域的糖衣炮弹全都向我砸来。
不过黑法师大爷表示去你妈的,居然想用骄奢淫逸的封建贵族生活来腐蚀长在红旗下,立在春风里的赛力斯二十一世纪好青年。
当时还是觉得挖坟掘墓、探索魔法更加刺激自由。而且如果想要回家,被贵族生活腐蚀的黑法师还会一心想要回去吗。
让帝国使者们滚蛋以后,我转头又扎进了更深的古墓、更危险的遗迹,带着兄弟们把掘墓派事业做大做强。
“亲王阁下。”我从回忆中抽身,看着索薇那张冰山脸,难得地说了句不算吐槽的话。
“你这地方虽然寒酸,但也比那些骄奢淫逸的地方清净多了,镶金嵌玉的珠宝可是换不来你这种修行的赤诚之心。”
索薇血红的眼眸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她没对我的“高论”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转过身,重新看向窗外那片的昏暗天光,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唏!你是在偷笑吧,明明很开心,我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