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有一点死了。
黑暗中,意识被一股温暖保护住,随即坠入梦境。
……
一股带着清甜气息的暖流,幽幽地把我唤醒。
我反应过来,是弥尔斯麻醉药剂的效果,会让服用者在梦中体会到自己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有些期待,属于我幸福的回忆吗,会不会是窝在家打游戏,还是和家人朋友们一起玩UNo。
我先是看到了刺目的阳光,然后是苍翠欲滴的巨大树叶。
空气里满是雨后森林特有的潮湿气息,混着泥土,青草的味道。
…怎么还有一股草药煮糊的味道?
“莱德!你又在糟蹋我的静谧苔!”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猛地一缩脖子,我下意识地想躲,却发现身体轻盈,也没有感受到黑暗魔力。
低头一看,我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麻布法袍,手里正抓着一大把薅下来的泛着幽光的苔藓。
抬起头,一个穿着深棕色长袍的鹿角老者,正叉着腰,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
他头发花白,眼中正喷着怒火。
我太熟悉了,又是那种“你小子该欠揍”的目光。
而这个鹿角老者,他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开始的老师,第一个引路人。
“老师!”我脱口而出,声音清亮,充满了没心没肺的少年活力。
“我是在做实验,书上说静谧苔能让人心平气和,我寻思着您老最近脾气有点爆,想给您配点小葵花妈妈口服液。”
老德鲁伊的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一下,那点佯装的怒火瞬间破功。
他努力板起脸:
“小葵花妈妈口服液?这么奇怪的名字,是你家乡的药吧。还有一件事,静谧苔过量会让人直接睡到世界末日!”
“谁教你用坩埚煮它的?整个树屋都是这玩意儿烧焦的怪味。”
老德鲁伊痛心疾首地指着不远处冒着黑烟的小坩埚。
“书上没说不能用坩埚啊。”我挠挠头,一脸无辜,“火候可能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老师您别生气,失败是成功他亲妈,下次咱试试烧烤架?”
“烧烤架?”老师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他几步冲过来,作势要揪我的耳朵。
“我看你是想把树屋一起点了,又违反自然者守则,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我怪叫一声,灵活地绕着旁边一棵古树躲闪。
老师虽然年纪大,但身手矫健得不像话,紧追不舍。
我们一老一少,就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林间上追逐起来,旁边还有几只花精鸟,叽叽喳喳地看着我们。
“臭小子!给我站住!”
“老师您追不上我,我可是未来的大德鲁伊!”
“大德鲁伊?我看你就是个大麻烦怪,以后别堕落成枯萎者我就谢天谢地了。”
追逐中,我脚下一滑,不小心扑倒在地。
老德鲁伊抓住我,但没有真揪我耳朵,而是用他那布满老茧大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胳膊,顺势在我后脑勺拍了一下。
“哎哟!”我夸张地叫了一声,虽然不疼,但也要装装样子,会叫的学生才有糖吃。
老师没好气地瞪着我,但眼里早没了半点怒气,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他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去把坩埚洗干净,味道太难闻了。”
“还有,下次想试新配方,先告诉我,不许再偷偷摸摸。”
“遵命遵命。”我笑嘻嘻地应和他,一溜烟跑去收拾那堆实验残骸。
老德鲁伊站在原地,不知道低声嘟囔着什么。
老师当时在说什么呢。
我左思右想,才总算想起来。
老德鲁伊当时说:跟你小子待久了,我这把老骨头迟早得散架。
梦境还在继续。
我们一起蹲在河边,研究某种发光水藻的共生关系,结果我掉进河里,溅了老师一身水。
他气得跳脚,又把我捞起来,用魔力烘干我的衣服,嘴里不停地数落:
“笨手笨脚,难成大器。”
我们在月光下,尝试沟通一只脾气暴躁的林地野猪,我试图说服它不要拱老师心爱的药圃。
结果野猪没沟通成,我被追得满林子跑,可恶的老德鲁伊变形成渡鸦飞走,我最后爬上大树才躲过一劫,在树上看着树下愤怒刨地的野猪,笑得喘不过气。
我偷偷用自然魔法把老德鲁伊光秃秃的头顶催生出几根小草,被他发现后,追着用藤蔓抽我。
还有一起探索上古遗迹时,教我如何用植被魔法在断壁残垣间开出一条路。
这是我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的第一个家,拥有的最珍贵、也最幸福的时光。
梦醒了,虽然现在满身都是创伤,血流不止,浑身上下疼得钻心。
但我还是愣了半晌。
脑子里还晕乎乎飘着梦里的碎片,迟迟散不去,直到脑袋的剧痛扯回我的神志,我才后知后觉地叹了口气。
好久没给老德鲁伊扫墓了啊。
飘出阴影夹缝,天空中混乱的能量风暴也快要平息。
看来七色岚已经把那个被附身的夏雷顿解决了。
我操控刚恢复的那点魔力,摇摇晃晃地从残破的天空缓缓降下。
硝烟尚未散尽,整个德古拉城满是尘埃和血腥味。
…之前好像也是这样,如今就是多了点建筑扬尘。
我刚踏上地面,身体就是一个踉跄,断臂处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差点让我直接栽倒。
就在这时,一阵没心没肺的大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哈哈哈!艾莉诺,你这招可真够阴的,下次教我!”
我循着声音找过去。
第一眼就看到萨姆标志性的红毛。
这蠢精灵正毫无形象地靠在一个石柱上,身上也挂了彩,不过精神头还是挺好的。
而她旁边,站着一位面容苍白精致的女吸血鬼。
她就是艾莉诺吧,这不是那个夜咏诗人首席候补吗,她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她们两个的画风能搭在一起吗。
我深吸一口气,打算喊一声这个红毛精灵,结果扯得肋骨处一阵锐痛。
无奈,我凝聚出一头阴影渡鸦,戳了戳萨姆。
萨姆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转过头,当看清是我时,声音瞬间拔高:
“莱德?”
她几乎是踉跄着从石柱边冲了过来,完全顾不上旁边的艾莉诺。
艾莉诺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她看到我的瞬间,优雅地提起破损的裙摆,微微躬身,动作流畅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向您致敬,莱德大师。”
好有礼貌啊,为什么他们血族的扛把子七色岚会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萨姆已经冲到近前,想碰我又不敢碰。
“莱德,你怎么搞的?”
我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试图向萨姆装逼。
“你怎么知道,我不小心把上任血红大君七色封干掉了。”
萨姆嘴巴张得更大了,红毛似乎都震惊得竖了起来。
下一刻她晃晃脑袋,幽幽看着我。
“你好像在给我装逼啊莱德,而且没有任何铺垫,突然给我说这句话,给我的感觉很生硬的。”
我傲然一笑,这个愚蠢的红毛酒鬼简直没救了,我这一身王霸之气都感受不到。
“萨姆啊,总不能我先跟你说从前有个大君叫七色封,再说今天我不小心把他办了吧?”
“虽然觉得你确实挺厉害的,但你的血还在流啊。”她力气大得出奇,拖着我就走,“快,跟我走!我们救的伤员都在那里,星辰翁他们也在那边,治疗法阵还亮着呢。”
我被她拖得一个趔趄,眼前阵阵发黑,装逼的架子瞬间垮掉。
“轻点轻点…疼…”我向萨姆表示抗议。
刚才那副无情终结者的冷酷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红毛精灵拖着走的伤员。
不行,要先喝一瓶麻醉药剂来缓缓。
萨姆转头看了我一眼:
“喂喂,莱德,我一直认为你是那种死鸭子嘴硬的性格,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这么直率吗。”
“你这个愚蠢的红发哥布林,我快要死了!”
艾莉诺站在原地,她刚刚那抹对我的敬畏,化作了一副古怪的复杂神情。
我悄悄转头,瞥了一眼艾莉诺,这夜咏诗人首席候补,总感觉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