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的委托深得我心。
杀贵族、抄家、顺便劫富济我，这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任务。
我们的第一站，是离锈铁城最近的一个黑麦领，领主是个叫霍顿的男爵。
路上，麦穗充分发挥了她在宫廷练就的九面玲珑之术，主动和艾拉硝搭话。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对艾拉硝的危险爱好敬而远之，反而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断称赞她的创造力。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很快热切地聊了起来，艾拉硝甚至大方地分享了她的小零食。
艾拉硝说这是她做的巨龙饼干，但我怎么看都长得像是地精。
莱蒂思在一旁看得直咂嘴。
“这就是公主吗，说话好好听啊。”
我看了莱蒂思一眼：“这叫社交天赋，总比你开口就是段子强。”
“喂喂，明明你输出起来那种东西比我更猛吧。”
到达黑麦领时，景象比想象的还糟。
黑麦领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虽然离锈铁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战争的阴影似乎已经提前笼罩了这片土地。
田地里不见劳作的农奴，只有零星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老人和孩子，呆在破败的茅屋门口，默默望着我们这支陌生的队伍。
而霍顿男爵的城堡，与其说是城堡，更像是一个庄园宅邸。
石墙勉强圈出一片庄园，一座孤零零的的木质箭塔立在主屋旁。
栅栏门大敞四开，只有门口两名无精打采的骑士，还能勉强证明这里仍是一位贵族的居所。
麦穗命令兰钦尔带着车队在外守候，我们几人径直闯入，甚至没费什么周折。
那两名守门骑士见我们来势汹汹，刚想上前盘问。
而莱蒂思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两缕寒气瞬间缠绕上他们的腿甲，将他们的双脚与地面冻在一起，令他们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长驱直入。
我们直接找上门时，霍顿男爵正站在还算宽敞的大厅里，对着一个老管家发脾气，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粮食！我说了多少次！把地窖里最后那点麦子看好！那些贱民饿死就饿死了，我的战马绝对不能掉了膘！”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有人敢这样闯入他的城堡。
见到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霍顿先是警惕，随后摆出贵族的架子：
“你们是什么人？！就这么闯入我霍顿家族的宅邸！我的守卫呢？”
我没有和他废话，直接亮出劳伦斯给的军方令牌：
“战时法令。锈铁城即将面临大战，你的领地和人口被征用了，立刻带着你的人，迁往后方。”
“什么？不可能！”
“这里的一切，土地、粮食、还有那些贱民，都是我的财产！”
”我的家族是传承了四代的铁棘血脉！我的曾祖父曾跟随开国大公浴血奋战，才赢得了这片土地和荣誉！”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将会被强制迁移，霍顿尖叫起来，“你们这是抢劫！我要控告你们！我的财富，我的祖产……”
“看来你还没认清形势。”
我对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蠢货失去了耐心。
抬手一道控制法术，直接封住了他的五感和行动力，让他像个木桩一样僵在原地。
然后，我毫不客气地将手按在他的头顶，【记忆摄取】发动，快速翻找他关于家族财产的记忆。
“地窖暗格、卧室壁画后面、连马厩的食槽底下都藏了金币……真是够拼的。”
我扭头看向身后三位的“顾问”：“换你们会藏哪儿？”
莱蒂思笑得像是要拆家：
“熔成金锭砌进墙里啊，既能防腐蚀还非常隐蔽。”
麦穗思考了一下：
“财富只是放着没什么用处，应当购置庄园，经营产业…”
艾拉硝走到霍顿身边，拿走他腰间的一个金制的怀表，正在拆开研究起来。
这个小贵族的好货还真不少。
听到我们对财富的安排计划，她抬起头，有些困惑：
“藏？为什么要藏？当然是买炼金材料啊！”
而麦穗好奇地问我。
“姐夫，如果你有钱了，你会怎么做？”
虽然还在摄取记忆，但我几乎是本能地回答：“买很多麻醉药剂，囤起来，最好能用到下辈子。”
麦穗的表情顿时有些垮了下来，带着一种“果然不该对你抱有正常期待”的无奈。
“姐夫！这么多你也用不完吧，这根本就是浪费。”
“哼哼，麦穗，这玩意儿可是硬通货，打起仗来，一瓶上好的麻醉剂可是能换一条命。“
一边和麦穗她们聊天，我一边翻找着霍顿男爵更深处的记忆，尽量没有遗漏。
精神力不断探入霍顿的记忆旋涡，零碎的记忆片段翻涌上来。
里面大多是些享乐的景象。
但很快，几段带着浓郁枯萎气息的记忆，引起了我的注意。
记忆的画面是在深夜的书房里，烛光摇曳，霍顿正对着一个身披枯叶的身影卑躬屈膝。
对方的声音干涩：“…你的忠诚…将得到回报……新的秩序里，有你一席之地……”
还有一次是在领地的边缘林地，霍顿偷偷将一份边境布防图交给了一个腐根社的成员。
还有他独自一人时，对着地图上的锈铁城区域，脸上露出的那种贪婪的兴奋。
没想到除了藏金地点，这个男爵还与古树天敌有着秘密往来，并且程度不浅，早已超出了简单的投机，而是主动提供了援助。
但也不算太意外，锈铁城作为枯萎山脉的最前沿，本就是枯荣军团的必行之地。
在过去，腐根社的渗透与宁芙信使之间的小规模冲突从未真正停止。
像霍顿这样靠近边境的领主，对于战争威胁的嗅觉远比宁芙城的贵族灵敏。
他也并非预知了劳伦斯的守城计划，而是基于边境长期的不稳定，早早地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一条在他看来更“稳妥”的延续家族之路，即使是背叛拜尔。
他只所以不愿迁移，就是就等着古树天敌的大军一到，他便喜迎正义的枯荣使者，换取在新秩序下的地位。
“呵，”我收回手，嗤笑一声，“难怪这么硬气，原来是早就找好了新主子，做着里应外合的美梦呢。”
我将这段记忆画面用简单的幻术投影出来，让麦穗她们看得清清楚楚。
麦穗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低声说：
“我知道有些贵族……堕落，但没想到，在东境战争即将到来的时候，竟然会有人主动勾结外敌，背叛公国到这种地步。”
我摇摇头，“这就是贵族啊，麦穗。”
“当他们的特权和对财富的贪婪凌驾于家国责任之上时，背叛就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在他们眼里，领民是财产，国家是老大，谁来统治，谁来当老大并不重要，只要能保住他们的地位就行。”
艾拉硝有些困惑地插话：
“我父亲是城主，也算贵族吧？可他好像不是这样的。”
“你爹劳伦斯是另一种。”
我看向艾拉硝，试图用她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他更像是最初代贵族该有的样子，虽然这个词儿现在听起来有点讽刺。”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向她们描绘：
“最初代的贵族，或者说理想化中的贵族，其存在的基石是责任而非特权。他们通常是战场上最勇猛的战士，或者是有能力庇护一方的领导者。”
“就像你父亲劳伦斯，他坚守边陲，把守护锈铁城和这里的民众视为高于个人利益甚至生命的职责。他的荣誉感来自于担当，而非血统带来的傲慢。”
“他清楚权力是人民和公国赋予的，是用来履行守护之责的工具，而不是用来作威作福的资本。”
麦穗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如果拜尔的贵族都能像劳伦斯城主这样，是不是拜尔的未来就还有希望？”
我直接打断了她的幻想：
“别天真了，麦穗。劳伦斯这样的，只可能是极少数。”
“你要明白，不是任何贵族都有着这样的觉悟。”
我看她们似乎不太理解这其中的深层含义，决定说得更直白些：
“贵族，尤其是像拜尔这样的土地贵族，他们的权力和财富根基是什么？是土地，是附着在土地上的农奴。”
“他们不事生产，依靠剥削领地内的产出和劳役来维持奢华生活。这种经济基础决定了他们的本性，保守、贪婪、害怕任何可能动摇他们土地垄断地位的变革。”
“你让他们像劳伦斯一样去拼命守城？可以，但如果守城意味着要他们开仓放粮、武装平民、甚至战后可能削弱他们的财产，你看还有几个愿意。他们宁愿像霍顿这样，换个主子，只要新主子承认他们对土地的占有权，他们照样可以作威作福。”
“所谓的国家、大义，对大多数贵族而言，根本比不上在实实在在的土地和金币。”
我看着麦穗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继续说出更残酷的现实：
“你们拜尔公国的问题根子就在这里。整个国家的骨架是由这些土地贵族撑起来的，王室是最大的地主，是贵族集团的首领。”
“你们想要改变，想要清除这些蛀虫，那就等于要动摇国本，要来一场天翻地覆的改造，把土地从他们手里夺回来，分给真正耕种的人，打破他们世代相传的特权。”
“但你们王室本身，就是这套体系最大的受益者和维护者。你想让你爹自己动手砍掉自己的手脚，拆掉自己的王座吗？”
“这就是拜尔公国的局限性。不从根本上推翻这套寄生在土地和人民血肉之上的封建体系，出再多的劳伦斯，也只不过是延缓它腐烂的速度罢了。改变不了最终的命运。”
我的话打碎了麦穗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沉默着，看着这个富丽皇堂的大厅，似乎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贵族背后所代表的那种不可救药的腐朽。
艾拉硝似懂非懂，但也能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她拉了拉麦穗的衣袖，小声道：“至少……我父亲是好的。”
我拍了拍手，打破沉重的气氛：
“好了好了，现在，干活！抄家，迁人！”
“把兰钦尔他们叫来，把这位喜迎枯荣大军的男爵请上车，他可是重要的道具，劳伦斯还能拿他祭旗提振士气呢。”
麦穗的小脸还有点发白，显然刚才那番关于贵族本质的讨论对她冲击不小。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转身快步走向城堡外，去招呼等待的车队进来。
等麦穗带着兰钦尔他们进来后，她也注意到了那位一直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老管家。
麦穗没有呵斥，而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他说：
“你，带路。城堡里所有的粮食、物资、藏匿的财宝都指出来。配合的话，你可以跟着队伍一起去锈铁城，至少有条活路。”
那老管家浑身一颤，抬头对上麦穗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去，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躬身：
“是、是的小姐…地窖的钥匙在我这儿，男爵……霍顿他还喜欢把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儿藏在书房，还有……”
麦穗迅速分配任务，展现着出自己的组织能力。
她指挥着兰钦尔带来的手下和商队随行人员，在老管家的指引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点、搬运男爵积累的财富。
一袋袋粮食从地窖里扛出，虽然数量不算惊人，但对现在的锈铁城也是宝贵的补充。
还有一些武器铠甲被整理装车；那些金银器皿、甚至霍顿珍藏的几幅油画，都被毫不客气地搬上了车队。
莱蒂思不知何时飘到了我身边，看着麦穗条理清晰地指挥着现场，对我小声说：
“刚才麦穗还听你的那个贵族的理论吓得小脸煞白，现在指挥起抄家敛财倒是半点不含糊。”
“我怎么感觉你给她打开了某个不得了的开关。”
我摸着下巴，一脸认真地打量莱蒂思：
“要不要我也给你装一个开关？可以随时随地控制你的音量。”
莱蒂思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开、开关！玩这么大的吗！”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摆弄着怀表零件的艾拉硝抬起头，她兴奋地插话：
“是齿轮开关吗？这个我会做！”
莱蒂思凑近艾拉硝身边，小声解释：
“不是那种啦！我想让莱德装的是……是那种可以让人变得奇怪的、会心跳加速的东西呢！”
看到邪恶的冰法师正准备带坏小孩子，我一记思想净化的手刀打在莱蒂思头上：
“不要教坏小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