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里的浊茶蒸腾着热气，阿萝捏着三块通行令牌在指尖翻飞，铜牌边缘映着她狡黠的笑涡：“这伙人倒会省事，连假文书都懒得查验。”她抬眸看向缩在角落啃馒头的婉凝，后者下巴沾着墨渍，正对着窗外掠过的麻雀快速勾勒轮廓。
林铮突然按住腰间佩剑起身，目光扫过逐渐逼近的马蹄声：“来了。”十余名披甲卫士冲进茶棚，为首校尉的刀鞘撞翻了桌案上的茶碗。阿萝眼疾手快地扶住摇晃的灯盏，滚烫的蜡油滴在校尉靴面上，烫得他跳脚后退。
“大胆刁民！”校尉挥刀劈开展柜，露出里面堆叠的货物。婉凝下意识把画板挡在身前，画纸上未干的墨迹蹭了满手。阿萝顺势将她往前一推：“官爷明鉴，这是我们家新收的书童，整日只会涂鸦消遣。”
校尉狐疑地打量着婉凝沾着墨迹的脸，突然伸手去扯她的衣领。
林铮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这位军爷，我家书童体弱，经不得惊吓。”
她指尖微微发力，校尉疼得龇牙咧嘴，却见对方笑意盈盈，如春风拂面。
婉凝趁机举起画板：“大人请看，这是沿途风光速写，绝无半点军事图样。”校尉凑近细看，只见宣纸上绘着歪歪扭扭的野花野草，唯独角落一只肥硕的蜜蜂振翅欲飞，触须竟画出完美的螺旋纹路。
“胡闹！”校尉刚要发火，目光忽然定格在某幅小品上——那是阿萝昨日修复古桥时的侧影，少女手持玉如意轻点水面，涟漪化作展翅的青鸾。校尉喉结滚动，粗声粗气道：“把这些画都留下！”
阿萝佯装惊慌：“官爷，这都是孩童戏作……”话音未落，婉凝已抱着画轴躲到她身后：“不行！这幅《烟雨渡舟图》还没点睛呢！”她袖口滑落半截炭笔，在阿萝后背衣料上划出长长的黑痕。
林铮突然剧烈咳嗽，捂着胸口踉跄两步。
阿萝立刻会意，掏出瓷瓶倒出颗猩红药丸塞进她嘴里：“快！扶他去后院歇息！”众人手忙脚乱间，婉凝趁机把画作塞进包袱，还不忘往校尉腰间塞了一卷空白画纸：“赠予大人驱邪避凶！”
后院柴房内，林铮吐出含在舌底的朱砂丸，抹掉嘴角伪造的血渍：“下次换个颜色，这玩意儿苦得很。”
阿萝轻嗔戳她额头：“姐姐呀，怪谁呢？让你逞英雄？方才要是真动手，咱们早露馅了。”
婉凝抱着画板缩在稻草堆里，探出脑袋弱弱地问：“那个……我的画……真的能辟邪吗？”
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三人惊觉抬头，只见月光下站着个白袍书生，手中折扇唰啦展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
“偷天换日的戏码。”书生轻摇羽扇，扇坠上的铜铃叮当作响，“区区幻术就想瞒过本观星使？”
阿萝心中一动——来人身缠紫微斗数特有的星辉，分明是朝廷秘密机构的人。
林铮悄然握紧剑柄，却见婉凝眼睛发亮地扑过去：“您身上的衣服料子真好！月光照着会发光耶！”她伸手就要去摸对方衣襟，被书生用折扇轻轻挡住。
“小姑娘眼光独到。”书生合拢折扇指向阿萝，“这位姑娘身怀灵脉却不自知，倒是罕见。”
阿萝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仍挂着甜美笑容：“公子说笑了，我们不过是寻常商贾。”说着踢了一脚林铮，后者立刻配合地咳嗽起来。
婉凝突然指着书生腰间玉珏惊呼：“这块黄田玉的纹理，好像云海翻涛，我能临摹下来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已经掏出炭笔在对方衣摆上涂画起来。
书生看着衣摆渐渐显现的山水纹路，眼角抽搐：“你可知此乃御赐之物？”
“画都画了，擦掉多可惜。”阿萝打圆场道，“不如让小女陪个不是？”她假装失手打翻旁边的水桶，冷水泼湿了书生下半身。趁对方整理衣物的空档，三人猫腰钻出后窗，踩着月光奔向城外。
子时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唯有萤火虫提着绿灯笼飞舞。婉凝边跑边回头张望：“那个星星一样的人会不会追上来？”
阿萝拽着她加快脚步：“追来才好，正好试试我新学的遁地术。”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隆起土包，三人齐齐栽进松软的泥土里。
林铮顶着满头枯叶爬出来，看见阿萝正试图用灵力烘干衣服，结果把自己变成了蒸汽缭绕的汤锅。
婉凝笑得打嗝，突然指着天际惊呼：“快看呀，流星……”阿萝和林铮仰头望去，只见一颗拖着长尾的彗星划过夜空，恰似一把巨大的毛笔横扫天际。
“好美的笔触！”婉凝忘情地在空中比划，指尖残留的炭粉随风飘散。
阿萝突然灵光乍现：“有了！咱们就扮作赶考的书生前去寻找宿头，既有正当理由停留，又能掩人耳目。”
林铮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锦袍欲言又止，最终认命地套上了阿萝变出的儒生长衫。
次日清晨，三家客栈门前同时出现了三位气质迥异的考生。
阿萝扮作富家子弟，头戴玉冠手持折扇。林铮化身寒门学子，补丁长衫洗得发白。婉凝则裹着过大的儒巾，露出半张涂着墨迹的小脸。三人碰头时默契地交换眼神，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阿萝刚在雅间坐下，店小二就捧着笔墨纸砚进来：“客官可要题写功名簿？”她潇洒挥毫写下“云中君”三字，笔锋遒劲引得旁人侧目。隔壁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原来是婉凝把茶盏当成调色盘，正在调配什么古怪颜料。
“这位兄台好雅兴。”阿萝踱步过去，见画纸上竟是用茶渍晕染的山水，云雾缭绕间藏着几只瞪圆眼睛的兔子。
婉凝得意洋洋：“昨夜梦见玉兔捣药，便想着画下来博个好彩头。”
话音未落，林铮端着托盘出现：“二位兄长，尝尝我这新制的桂花糕。”
盘中糕点摆成北斗七星状，暗合科考吉兆。
三人正嬉笑着，忽闻楼下喧哗。探头望去，竟是那位观星使带着官兵挨个查房。
阿萝当机立断扯过考篮，盖住婉凝的脑袋：“就说你是我书童，哑巴不会说话。”
林铮早已混入人群假装研读文章，此刻高举着《春秋》大声背诵：“君子喻于义……”声音洪亮震得梁柱颤动。
观星使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阿萝身上：“这位公子面相贵不可言，可否借阅尊作？”
阿萝心中叫苦，表面从容地展开随身携带的画册。
首页便是浑浊渊出关那日的场景，黑雾翻涌中隐约可见金色结界，只是人物皆化作水墨剪影。
“妙哉！”观星使抚掌赞叹，“这泼墨技法深得天地至理。”他指尖轻触画面，突然脸色剧变——画中原本静止的黑雾竟缓缓流动起来。
阿萝暗叫不好，急忙催动灵力想要收回画作，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扣住手腕。
“果然是你！”观星使厉喝一声，袖中飞出七枚铜钱结成困龙阵。
阿萝急退三步，发髻上的玉簪应声而断。
千钧一发之际，婉凝从考篮里蹦出来，将整罐松烟墨泼向铜钱阵。
墨汁遇阵法，金光瞬间凝固成黑色锁链，反而将观星使困在其中。
“快走！”林铮破门而入，扛起阿萝就跑。
婉凝抱着画板紧跟其后，路过大堂时还不忘抓走两块杏仁酥。
三人撞开后窗跃入运河，惊起一池锦鲤乱跳。
“下次再也不听你的馊主意了……”阿萝趴在林铮背上吐着河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像一只落汤鸡。
婉凝蹲在船头，拧着衣角傻笑：“可是刚才好刺激呀，就像话本里写的江湖逃亡……”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密集的箭矢破空声。
林铮翻身挡在二人身前，剑花挽出银色光圈。箭雨撞上剑气纷纷折断，露出后面追来的官兵船队。
阿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中闪过狡黠：“该让你们见识真正的本事了。”
她咬破指尖在空中画符，整条运河突然泛起幽蓝荧光，载着她们的小船如同游鱼般钻进水下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