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夫妇特别爽快,看完房子感觉不错就直接和卖家面谈,两小时谈成付定金,一周后搬家公司就把东西给运过来了。康越心手头上正接待着大客户,尹彬项目组的新产品正在测试,女儿女婿都忙,于岩说她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去帮着打理,好让二老尽快安心入住。刘忆毛遂自荐,她请假一天,打算去帮着收拾。
康越心没有跟她客气,她很感激。
房子在老城区,刘忆起了大早,转了两趟公交才到。
刚进门,刘忆就明白为什么康越心爸妈不加改造,直接入住了。胡桃木地板,同色桌椅家具,墙上挂着字帖画,客厅留有大书架,古色古香。双阳台,南北通透,三室一厅,四楼的楼层也很合适。
康明穿着一套明显发旧的衬衫裤子,他特意带来打扫除时穿,卫生做完,他们的使命也就到头了。
刘忆自带橡胶手套和围裙,还提了清洁剂洗洁精,她自告奋勇地去收拾厨房。
“留着我来弄吧。”康明说。
“叔叔你不用客气,我就是来干活的。”
刘忆诚恳地说,她给瓷砖墙面,台面,橱柜,炉灶喷了清洁剂,并把油烟机的滤网卸下来,同样喷上清洁剂。
“辛苦你了。”
“应该的。”刘忆拘谨地说。
这是康明第二次见到她,第一次是在女儿婚礼上,她坐在后排的角落里,要不是上厕所路过,他肯定不会注意到。她似乎有心事,静静地坐着,身边的热闹仿佛和她无关,不搭腔不说话,偶尔吃几口菜。
康明被吸引了,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搅得他不得安宁,那张脸,那忧郁的眼神,令他久久不能忘怀。按捺不住,他向女儿打听,女儿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老树开花,动了歪心思,还警告他说要告诉妈妈。
歪心思当然没有,他说她很特别,问她是谁。
女儿说她是尹彬老家的邻居,一块长大的小妹妹。
他问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女儿不高兴,嫌他问的太多,怕他真的有想法,拒绝回答。
苍天啊,他一个黄土埋到膝盖的老头,胆敢有什么想法,不过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遥远记忆中的那个人。
“婚礼上我见过你,你是,小彬家的妹妹?”
“算是吧,我们是邻居。”
刘忆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抹布湿了水,重复擦拭墙面台面,灰尘油渍统统擦干净。房子换了新主人,也应该洁净如新,从头开始。其实前主人保养的很好,没有什么陈年积垢,比想象中的工作量小多了。
“辛苦你了。”
“哦,”刘忆愣住了,刚才才说过,怎么又来一句,“叔叔不用客气。”
康明尴尬笑笑,“越心喊你小易,容易的易么?”
“回忆的忆。”
“噢,辛苦你了,我去擦玻璃。”
康明走到阳台上,他的心突突跳,仿佛掉进了幽深的湖底,眼前密密麻麻的水草舞动着妖冶的身姿,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慢慢靠近,长发飘飘如水草一般,她来了,她俏皮地吐出一串串水泡。
太像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实在太像了。难道…怎么可能…
“康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于岩看到康明蹲在墙角手捂着心脏,她担心地问,“要不要上医院?”
康明摆摆手,“不用,刚才抻着了,歇一会儿就好。”
张家芳和刘忆也过来查看情况,康明坚持不去医院,于岩便把他搀到沙发上休息。
刘忆清洁好厨房就去擦玻璃,康明挣扎着要自己擦,刘忆让他好生休息,她可以做好。
“康叔你就让小忆擦吧,不然她会觉得自己没用,你得给她一个体现价值的机会。”于岩相当不客气地替她解了围。
看着她熟练利落的操作,康明心里不是滋味,她一定常干这些琐事。她跟女儿女婿住在一起,用做饭做家务抵房租,今天来到这儿帮忙,很难说不是为了讨好女儿。
他对她了解甚少,但是看得出,她过的不好,不是女儿苛待她,他知道女儿心地善良,而是她自身的状态,她把自己摆的很低,把自己看的很轻。
她遭遇了什么?
康明想象不到。
张家芳是个念旧的人,再加上惜物,多数东西都保存的很好,这个舍不得丢弃,那个找不到合适的人送出去,以至于搬家是个费事的大工程。
她的大衣有22件,长的短的,宽松的修身的,黑白灰粉蓝绿红纯色,还有格子的条纹的,各色各样。
于岩帮着把大衣用防尘袋装好并挂起来,她感慨阿姨的眼光,全是不过时的经典款。数落自己老是头脑发热,流行什么买什么,结果第二年就再也穿不出去了,浪费好多钱。
张家芳说这是必经之路,用不着自责,她也追过流行,什么火爆买什么,就这样一边买一边扔,时间长了,经历了时尚轮回,自然就知道什么适合自己,到那时看到流行爆款,只会微微一笑,潇洒转身,心里默念:什么引领潮流,都是姐当年玩剩下的。
她还有12件旗袍,棉麻真丝丝绒,花色纯色格子,全是老师傅的手艺。她说旗袍买成品不行,一定要量身定做,而且的是有经验的师傅做,才能达到最美的状态。
其余的羽绒服棉衣什么的数量也是惊人,而且牌子货居多。衣服全部整理好,小小的衣帽间几乎挂满了。
幸好有衣帽间,不然衣柜根本塞不下。刘忆断定,她是个幸福的女人。
事实的确如此,张家芳对每件衣服如数家珍,看到每件衣服,就能回忆起穿它时的际遇。
白色大衣是康明出差时买的,说我很少穿白色,我说白色不耐脏,大衣清洗麻烦,他说好看就行,打理的事交给他。后来,不能机洗的衣服都交由他负责,越心打趣他说下岗再就业可以开干洗店。所以,即使后来年纪大了,这件太显嫩的衣服穿不出去了,我还是把它留作纪念。黑色长款羽绒服是那一年破天荒下大雪,特别冷,康明说机会难得,要趁周末好好欣赏雪中的城市,于是给我和越心买了又厚又长的羽绒服,去堆雪人打雪仗,去郊外看大地白茫茫,去山上赏雪景。
“康叔对您也太好了吧,不仅负责赚钱养家,还家务全包,您就只管美美的。”于岩无不羡慕地说。
张家芳听了看看客厅里正在整理书本的丈夫,羞涩地笑了,颇有小女儿的神态。
好的伴侣真的滋养人,张家芳很幸运,康越心也非常有福气。她们都找到了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