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市公安局信访办公室,位于市局大院一栋相对偏僻的旧楼里。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与刑侦支队那种充满硝烟和行动力的氛围截然不同。
李正峰坐在窗明几净但略显空旷的副主任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几份群众来信,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是熟悉的市局大院,能看到刑侦支队的同事们步履匆匆地进出,那种熟悉的、为案件奔忙的感觉,如今却离他如此遥远。
调任信访办已经有一段时间。表面上,他“服从组织安排”,每天处理着邻里纠纷、历史遗留问题等各类信访件,工作按部就班,无可指摘。王守成局长甚至在一次局务会上,还点名表扬了他“在新的岗位上迅速进入角色,沉得下心”。
但只有李正峰自己知道,这种“平静”之下,是何等的煎熬。他就像一头被拔掉了利齿和尖爪的猛虎,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眼睁睁看着外面风云变幻,自己却无能为力。赵晓颖在报社孤身涉险,韩博和专案组的同志们正在与隐藏极深的庞大势力进行着最关键的较量,而他却只能在这里,处理着张三占了李四宅基地之类的琐事。
这种无力感和疏离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更让他感到憋闷的是,一种无形的孤立和监视,始终笼罩着他。信访办的同事对他客气而疏远,很少与他交流实质性问题。他能感觉到,某些看似不经意的目光,总是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是王守成,或者说王守成背后的人,对他依然不放心,将他放在这个闲职上,既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控制。
他尝试过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与韩博保持联系,了解案件进展。但每一次联系都冒着风险,而且为了避免暴露,联系频率被压到了最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信息孤岛上,对外界的情况知之甚少,这种不确定性加剧了他的焦虑。
这天下午,他按照流程,去档案室调阅一份与某信访件相关的陈年卷宗。在档案室门口,他遇到了刑侦支队一大队的大队长陈奎,他曾经一手带起来的徒弟。
陈奎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低下头含糊地叫了一声:“李…李主任。”
“陈大队,忙呢?”李正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啊…是,有点案子。”陈奎眼神躲闪,似乎不愿多谈,“李主任您忙,我先走了。”说完,便匆匆离开,仿佛李正峰是什么瘟疫一般。
看着陈奎几乎是逃离的背影,李正峰的心沉了下去。连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徒弟,如今也对他避之不及。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比任何明确的打击都更让人难受。
他明白,这是王守成和他背后势力刻意营造的氛围。他们在 systematically 地切断他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将他彻底边缘化,让他无法对正在进行的调查构成任何“干扰”或“威胁”。
回到信访办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锁。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做点什么!
直接对抗是不可能的,那只会给对方彻底拿下他的借口。他需要更聪明、更隐蔽的方式。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厚厚一沓信访材料上。这些来自最基层的诉求和控告,虽然大多琐碎,但其中是否也隐藏着一些与那个腐败网络相关的蛛丝马迹?比如,关于某些企业违规操作、关于某些干部不作为乱作为的投诉?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他无法直接参与专案组的核心调查,但他可以利用信访办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平台,从另一个角度,梳理和排查可能存在的线索!信访系统接触面广,信息源复杂,或许能发现一些被专案组忽略的细节?
这很难,如同大海捞针,而且风险极高,一旦被王守成察觉他在“不务正业”,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突破困境,为案件贡献力量的途径了。
他掐灭烟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斗志。他拿起笔,开始真正地、仔细地阅读起那些他之前无心处理的信访材料,不再将其视为负担,而是视为可能藏有金矿的矿脉。
他按照区域、涉及领域、被投诉对象等维度,对材料进行重新分类和标注。他重点关注那些涉及工程建设、土地审批、国企改制等领域的投诉,特别是多次投诉、反映问题集中、且处理结果模糊不清的案子。
这项工作枯燥而繁重,且短期内很难看到成效。但他知道,他必须坚持下去。这不仅是为了找到可能的线索,更是为了保持自己内心的那团火不灭,为了告诉自己,他李正峰,从未真正离开过战场。
困境,可以束缚他的身体,却无法禁锢他的意志。在这间看似平静的信访办公室里,一场无声的抗争,正在悄然进行。李正峰用他自己的方式,坚守着一名警察的初心和使命,等待着破局之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