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清州市看守所。高墙电网在惨白探照灯下勾勒出冰冷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压抑的气息。
单独关押的监室内,刘明维和衣躺在硬板床上,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彻夜不灭的、散发着幽光的节能灯。他毫无睡意,大脑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自从被带走调查以来,他从最初的惊慌失措、矢口否认,到后来在部分证据面前被迫交代一些问题,再到如今,心态已然发生了微妙而复杂的变化。他知道自己完了,政治生命彻底终结,牢狱之灾不可避免。但一种扭曲的、不甘的火焰,却在他心底越烧越旺。
尤其是当他从审讯人员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以及监室内流传的模糊消息中,隐约感觉到外面的风暴似乎刮得越来越猛,牵扯的人层级越来越高时,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开始在他脑中滋生。
“郑怀古…那个老狐狸…他也要倒台了吗?”刘明维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对郑怀古,既有对“恩师”的敬畏,更有一种长期被操控、被视为工具的屈辱和怨恨。
是郑怀古,在他仕途的关键节点“赏识”了他,将他提拔到重要岗位,但也从此将他牢牢绑在了自己的利益战车上。他刘明维鞍前马后,为郑怀古及其背后的势力在清州披荆斩棘,处理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富民路”不过是冰山一角!可如今东窗事发,郑怀古在哪里?恐怕正在想方设法撇清关系,甚至可能把他刘明维当成弃子推出去顶罪!
“凭什么?!”刘明维几乎要低吼出来,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老子为他卖了半辈子命,到头来就是这个下场?!”
一种“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的毁灭欲,混合着想要在最后时刻“戴罪立功”以求一线生机的算计,在他心中激烈翻腾。他知道很多郑怀古的秘密,很多连魏承泽可能都不完全清楚的、更深层、更隐秘的勾当。这些,或许就是他最后的筹码!
他想起了郑怀古曾经不经意间透露过的,关于省里某位主要领导早年的一些“不太光彩”的旧事;想起了郑怀古如何通过其女婿的海外公司,向某位京城大佬的亲属进行利益输送;还想起了郑怀古私下评价现任省委书记“魄力不足、难堪大任”的狂妄之言…
这些信息,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脑海中闪烁。如果把这些都捅出去,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会不会把天捅个窟窿?到时候,郑怀古固然在劫难逃,恐怕还会有更多人被拖下水!而他刘明维,这个“污点证人”,或许就能在乱中求得一丝生机,至少,也能让那些高高在上、把他当棋子的人付出代价!
这种扭曲的野心,让他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黑暗的光亮。
…
清晨六点,天色微明。
看守所的铁门被准时打开,两名面容严肃的审讯人员走了进来。
“刘明维,提审。”
刘明维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号服,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诡异的、近乎亢奋的神情。他跟着审讯人员走出监室,步伐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
审讯室内,灯光依旧雪亮。负责主审的还是那位经验丰富的省纪委干部。
“刘明维,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交代的?”主审官按部就班地开始了问话。
刘明维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沉默或避重就轻,他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主审官,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领导,我想通了。我要立功!我要检举揭发!我要交代更重要的问题!”
主审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动声色:“哦?你要交代什么?”
“我要交代郑怀古!交代他背后的人!”刘明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我知道他很多事!很多你们可能根本不知道的事!”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挤牙膏式的交代,而是如同开闸泄洪般,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郑怀古如何利用政策影响为特定群体牟利、如何编织庞大关系网、如何插手干部任用、甚至一些涉及更高层级领导的隐秘传闻和揣测,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他的叙述虽然夹杂着不少个人情绪和主观臆测,缺乏直接证据,但其中透露出的许多信息碎片、人物关系和时间节点,却与专案组已经掌握的其他线索形成了惊人的互补和印证!尤其是他提到的关于郑怀古对现任省委书记的不满言论,以及其女婿公司与京城某大佬亲属的隐秘资金往来,更是提供了全新的、极具价值的调查方向!
主审官一边冷静地记录,一边心中凛然。他知道,刘明维这是在做最后的疯狂一搏,试图将水搅浑,但这番供述,也确实将案件的严重性和复杂性,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
几乎在刘明维于看守所内疯狂“爆料”的同一时刻,省城西山脚下,郑怀古的别墅外。
“行动!”
随着韩博在指挥车内一声令下,数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不同方向扑向那栋二层小楼!特警队员利用破门锤和爆破索,瞬间攻破了别墅坚固的大门和书房窗户!
“不许动!”
“警察!”
呵斥声和脚步声打破了黎明的宁静。当行动队员冲进书房时,只见郑怀古颓然坐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面前的书桌上散落着大量被撕碎、烧毁的文件灰烬。他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试图逃跑,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眼神,看着冲进来的警察。
“郑怀古,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依法对你采取留置措施!”韩博走上前,亮出证件,语气冰冷。
郑怀古缓缓抬起头,看着韩博,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萧索的叹息。
他知道,他完了。刘明维的野心,或者其他什么环节的崩溃,最终将他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这只隐藏在幕后数十年的“老板”,终究没能逃脱覆灭的命运。
清州市委常委、副市长刘明维,在绝望中燃起的疯狂野心,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加速了他自己的毁灭,也彻底扯下了他背后那位“老板”的最后遮羞布。一场席卷江东省最高层面的政治风暴,随着郑怀古的落网,正式进入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