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训的最后一天，天空是清澈的瓦蓝色，阳光毫无遮拦地洒下，却没什么温度，空气干冷。连日积累的疲惫像一层无形的重负，压在每个人的肢体和神经上。
青峰大辉不再是第一个到达。当他出现时，眼下的淡青色的阴影清晰可见，热身动作也带着一股勉强的意味，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爆发性的活力。他甚至对着一个投丢的球低低骂了一句，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
桃井五月担忧地看着青峰，又看了看其他几人。黄濑凉太虽然还试图维持他模特式的灿烂笑容，但那笑容明显有些僵硬，脚步也带着虚浮。绿间真太郎今日的幸运物是一个古朴的沙漏，他将其放在场边，看着细沙缓缓流下，眉头微蹙，不知是在计算时间，还是在担忧所剩无几的“幸运”。
连陈屿川自己都感到肌肉深处传来的阵阵酸涩。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奕奕。最后一天，不能松懈。
最说明问题的是紫原敦。他几乎是拖着脚步挪进场的，那张总是带着慵懒或对零食渴望的脸上，此刻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倦怠。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询问今天有什么奖励，而是慢吞吞地走到陈屿川面前，声音有气无力：
“屿川仔……今天能轻松点吗？或者……早点结束？”他紫色的眼眸里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我感觉，快要坏掉了。”
陈屿川看着这座几乎要原地融化的大型“疲劳雕塑”，心里清楚，光是物质激励恐怕不够了。身体的油箱真的快见底了。他拍了拍手，声音比平时更响亮一些，试图驱散那股弥漫的惰性。
“最后一天，我们不搞太复杂的。”陈屿川说道，“巩固一下最近练的东西。重点是防守沟通和进攻选择。老规矩，对抗练习。”
分组依旧是青峰、黄濑、桃井对阵陈屿川、绿间、紫原和一名普通队员。四人防三人，意在持续施压。
训练开始。疲态在第一个回合就暴露无遗。
青峰的一次招牌式突破，速度依旧惊人，但在最后起跳那一下，核心力量似乎不足，平时十拿九稳的上篮竟然滑筐而出。
“啧！”青峰不满地咂嘴，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黄濑试图跑一个无球掩护，脚步却有些拌蒜，差点把自己绊倒，接球后调整时间过长，被绿间轻松干扰。
连桃井的传球，都少了几分平日的精准，力道稍显不足。
防守端同样问题频出。紫原在篮下守着，眼神却有些放空，一次简单的篮板球，竟被那名普通队员从他身后偷摸抢到一个。
“敦，篮板！”陈屿川忍不住喊道。
紫原慢半拍地“哦”了一声，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点。
最糟糕的一次发生在一次攻防转换中。黄濑利用速度甩开防守，直冲篮下，紫原按照训练养成的习惯，立刻从另一侧移动过来补防。按照之前的默契，此时应该由绿间轮转到紫原原来的防守位置，看守潜在的接应点。
黄濑起跳，紫原也同时跃起，巨大的手掌笼罩下去。
然而，黄濑却在空中做了一个极其别扭的拉杆，试图避开封盖，结果球脱手，变成一个滑稽的传球，飞向了——原本应该是绿间轮转到位的位置！
可那里，空无一人。
绿间站在原地，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他看着飞过的篮球，又看了看因为全力补防而失位的紫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刚刚，竟然没有动。是判断失误？还是身体跟不上思维？或者，仅仅是累了，不想动？
球出界。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紫原落地，回头看着空荡荡的禁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绿间，眨了眨眼，没说话。但那种一瞬间的、信任落空的感觉，清晰地弥漫开来。
陈屿川心里一沉。他叫了暂停。
“真太郎，”他走到绿间面前，声音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刚才那个球，为什么没有轮转？”
绿间推了推眼镜，避开了陈屿川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判断他会上篮，敦足以应对。没必要浪费体力。”
“判断？”陈屿川盯着他，“在我们的防守体系里，没有‘没必要’的轮转！那是信任的基础！你站在原地，意味着你放弃了你的防守职责，也放弃了敦对你的信任！”
绿间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反驳。他知道陈屿川是对的。那一瞬间的懈怠，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陈屿川又看向其他人：“还有你们！青峰，投篮手感不好就只会硬来？黄濑，体力下降就连基本的动作都变形了？桃井，传球也开始犹豫了？还有敦，篮板卡位呢？被一个普通队员从身后偷鸡？”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又带着些不服气的脸。“我知道你们累！我也累！但篮球比赛，尤其是全国大赛，打到关键时刻，比的就是谁更能扛！是谁在体力耗尽的时候，还能相信队友，还能完成自己的职责！刚才那种信任崩塌，哪怕只有一秒钟，在赛场上就是致命的！”
众人沉默着。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紫原蹲在地上，用手指划拉着地面；黄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青峰双手叉腰，望着篮筐，眼神复杂；绿间则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继续！”陈屿川的声音打破沉默，“不想带着这种窝囊的感觉结束特训，就给我打起精神！把最后一个回合，当成全国大赛的最后一攻，最后一防来打！”
哨声再次响起。
或许是陈屿川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最后”这个词刺激了神经，接下来的对抗，气氛陡然变了。
青峰不再执着于高难度出手，他开始更积极地无球跑动，为队友创造机会。黄濑减少了那些华而不实的动作，每一次切入都拼尽全力。桃井的传球重新变得果断而精准。绿间的跑动明显积极起来，每一次轮转都毫不犹豫，甚至开始主动出声提醒队友。紫原像是被那句“信任崩塌”刺激到了，在篮下如同苏醒的巨兽，牢牢守护着禁区，每一个篮板都带着一股狠劲。
汗水更多地淌下，喘息声更加粗重，但眼神里的涣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失误还有，但再也没有出现那种因为沟通不畅或懈怠造成的漏洞。
当陈屿川最终吹响象征特训全部结束的长哨时，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汗水顺着发梢、下颌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没有欢呼，没有抱怨，只有一片沉重的喘息声。
紫原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蓝天，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黄濑直接呈“大”字形躺倒，闭着眼睛，胸口不住起伏。
青峰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头流到下巴，再滴落。
绿间靠在篮球架上，微微仰头，闭着眼，胸口同样起伏不定，那副总是端正的眼镜也有些歪斜。
桃井也累得够呛，靠在场边的长椅上，用手帕擦拭着额头和脖颈的汗水。
陈屿川看着他们，看着这群在极限疲惫中挣扎，最终还是在最后时刻挺住了的少年们，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十天的特训，技术上的提升或许有限，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他走过去，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辛苦了。”
“特训，结束了。”
阳光依旧冰冷，但少年们身上蒸腾的热气，却仿佛驱散了深冬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