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流波山后,苏淼驾驭穿云舟,依照云汐真人赠与的精细海图,朝着东南方向的星罗海墟疾驰。
越是靠近海墟所在的海域,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诡异。天空不再是纯粹的蔚蓝,而是时常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如同油彩泼洒般的瑰丽色彩,赤霞、紫电、青岚交织变幻,美得令人心醉,却又潜藏着莫名的危险。海水的颜色也变得深暗驳杂,时而墨黑如渊,时而幽蓝似宝石,时而又泛起一片不祥的磷光。
空气中的灵气不再温顺,变得极其狂暴且混乱,夹杂着各种属性的能量乱流,甚至偶尔能感知到一丝丝稀薄却精纯的魔气、妖气,乃至其他完全陌生的异种气息。在这里修炼,一个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
苏淼不得不时刻运转功法,以混沌金丹的包容特性,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混乱灵气过滤、提纯,方能缓慢吸收,用以维持自身消耗和温养伤势。这个过程对她受损的金丹而言,负担不小,但也是一种另类的锤炼。
定星盘在此地也受到了强烈干扰,指针时而疯狂旋转,时而停滞不动,只能依靠海图和对周围空间波动的感知来勉强辨识方向。
数日后,前方海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被灰蒙蒙雾气笼罩的奇特区域。那雾气并非水汽,更像是由无数细微的空间裂缝、能量尘埃和破碎的法则碎片混合而成,神识探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便被搅得粉碎。
海图玉简上,代表“星罗海墟”的区域,正散发着猩红的光芒,旁边标注着无数代表危险的细小符文。
“终于到了……”苏淼停下穿云舟,悬浮在灰雾区域的边缘,面色凝重。即使相隔甚远,她也能感受到那片区域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死寂气息,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她没有贸然闯入,而是沿着边缘缓缓飞行,寻找相对稳定的入口。根据海图记载和云汐真人的提醒,星罗海墟并非处处绝境,也存在一些前人探索出的、相对“安全”的路径,但这些路径也并非一成不变,随时可能被新生的空间裂缝或爆发的能量潮汐所吞没。
飞行了约半日,她注意到前方灰雾出现了一个相对稀薄的“漩涡”状缺口,缺口附近的空间波动虽然依旧混乱,但比其他地方要稍微稳定一些。海图上对此处有一个模糊的标记,旁边注释着“风眼径”三字。
“就是这里了。”苏淼深吸一口气,将穿云舟的防御阵法激发到最大,舟身青光流转,形成一个厚实的护罩。她自身也运转灵力,寂灭寒雷意蕴藏于指尖,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做好准备后,她操控穿云舟,一头扎进了那灰雾漩涡之中。
一入其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光线骤然暗淡,四周是永恒的灰蒙。耳边传来无数尖锐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细微声响,以及各种能量乱流碰撞产生的低沉轰鸣。穿云舟的护罩与灰雾接触,发出“滋滋”的侵蚀声,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消耗。
苏淼全神贯注,神识压缩在周身十丈范围内,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肉眼难辨、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细微空间裂缝。这些裂缝大小不一,有的细如发丝,转瞬即逝;有的则稳定存在,如同黑色的伤疤,横亘在前进的路上。
她按照海图指示,在复杂如迷宫般的灰雾通道中迂回前行。途中,她看到了一些令人震撼的景象:
破碎的巨大骸骨,半埋在扭曲的岩层中,骨骼上闪烁着幽光,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疑似上古巨妖的遗骸。
悬浮在空中的岛屿碎片,上面还残留着宫殿的断壁残垣,雕刻着早已失传的符文,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死寂。
一片区域突然下起了“流星雨”,那并非真正的星辰,而是由高度凝聚的火焰精华构成的陨石,拖着长长的尾焰,砸落在下方不知深几许的黑暗虚空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目的光芒。
苏淼心中凛然,此地果然凶险万分,难怪被称为修士埋骨之地。她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此前行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数日,在这片失去正常时空感的地方,时间变得模糊。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灵力波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淼立刻收敛气息,将穿云舟隐匿在一块巨大的、漂浮的陨石之后,悄然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数里外,一片相对稳定的、由破碎陆地形成的平台上,两方人马正在激烈交战。
一方是三名身着统一青色鳞甲、手持分水刺状法器的修士,修为皆在筑基后期到巅峰,功法路数带着明显的水系特征,似乎是某个海外宗门的弟子。他们正结成一个小小的三才阵,苦苦支撑。
而围攻他们的,则是五名衣着杂乱、浑身散发着浓郁血腥与煞气的修士,看其功法路数,竟是魔修!为首一人是个独眼壮汉,手持一柄鬼头大刀,修为已至金丹初期,刀法狠辣,魔气翻涌,将那三名青甲修士逼得险象环生。其余四名魔修则在外围游斗,不时发出诡异的音波或放出污秽的法器,干扰对方阵法。
“海外也有魔修活动?而且竟敢在星罗海墟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夺宝?”苏淼眉头微蹙。她注意到那三名青甲修士守护的身后,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石洞,洞口隐隐有宝光闪烁,或许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天材地宝,引来了这些魔修的觊觎。
那三名青甲修士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护身灵光黯淡,嘴角溢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嘿嘿,流云宫的杂碎,识相的就交出洞里的‘星辰泪’,爷爷或许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那独眼魔修狞笑着,鬼头大刀劈出一道巨大的黑色刀罡,狠狠斩在对方的防御光罩上。
“嘭!”光罩剧烈摇晃,三名青甲修士齐齐喷出一口鲜血,阵法濒临破碎。
“师兄!跟他们拼了!”一名年纪稍轻的青甲弟子目眦欲裂,就要燃烧精血。
为首的那名年纪稍长的青甲修士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咬牙道:“星辰泪乃我流云宫复兴希望,绝不能交给这些魔崽子!准备自爆金丹,毁掉此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蒙蒙的指风,如同穿梭虚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独眼魔修的身后,直取其后心要害!
指风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令灵魂颤栗的寂灭之意!
那独眼魔修毕竟是金丹修士,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汗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便回身一刀劈向指风来袭的方向!
“嗤啦!”
然而,寂灭寒雷指岂是他仓促间能抵挡?指风与刀罡接触的瞬间,刀罡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溃散,指风去势稍减,却依旧精准地点在了鬼头大刀的刀身之上!
“嗡——!”
那柄品质不俗的魔刀发出一声哀鸣,刀身上瞬间蔓延开一片灰败之色,灵性大失!独眼魔修更是如遭重击,虎口崩裂,整个人踉跄后退,脸上充满了惊骇!
“什么人?!”他厉声大喝,独眼死死盯着指风来袭的方向。
另外四名魔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攻势不由得一缓。
那三名绝处逢生的青甲修士更是又惊又喜,茫然四顾。
苏淼的身影,自漂浮的陨石后缓缓显现,青衫拂动,神色平静地踏空而来。她没有理会那独眼魔修,目光扫过三名青甲修士,淡淡开口:“流云宫?”
那名为首的年长修士愣了一下,连忙恭敬回答:“正是!晚辈流云宫弟子赵乾,多谢前辈出手相救!”他虽然看不出苏淼的具体修为,但能一击逼退金丹魔修,必然是前辈高人。
“星辰泪?”苏淼又问道。
赵乾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想到对方刚救了自己等人,便咬牙道:“回前辈,正是。此物乃炼制‘定神丹’的主药,对我流云宫至关重要。”
苏淼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而看向那五名魔修,眼神冰冷:“滚,或者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那独眼魔修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苏淼,感应到她只是金丹初期修为,心中惊疑不定。刚才那一指太过诡异,竟能轻易损伤他的本命魔刀,让他心生忌惮。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管我‘黑煞岛’的闲事?”独眼魔修试图抬出后台。
“黑煞岛?没听说过。”苏淼语气淡漠,“三息之内,不滚,便留下吧。”
她抬起右手,指尖再次有灰蒙蒙的光芒开始凝聚。
独眼魔修感受到那指风中蕴含的恐怖气息,脸色变幻数次,最终狠狠一跺脚:“我们走!”
他深知今日踢到了铁板,再纠缠下去,恐怕真要栽在这里。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怨毒,他招呼一声,与另外四名魔修化作五道黑烟,仓惶遁入灰雾深处,消失不见。
见魔修退走,赵乾三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纷纷向着苏淼深深一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晚辈等回到宗门,必当禀明宫主,重重酬谢!”
“青云宗,苏淼。”苏淼报出名号,随即问道,“你们对流云宫附近的海墟区域,可熟悉?”
赵乾连忙道:“熟悉!我流云宫就在海墟外围的‘碎星带’边缘,弟子们常年在附近活动。前辈若有所需,晚辈愿为向导!”
苏淼心中微动,她正需要熟悉此地环境的人。流云宫听起来是个本地宗门,或许能提供更多关于星罗海墟,乃至蓬莱线索的信息。
“也好。”她点了点头,“我欲寻一处可能存有上古线索之地,你们可知,这海墟内有何处特别古老,或者与‘蓬莱’、‘归墟’等传说相关?”
“蓬莱?”赵乾等人面面相觑,显然对此知之甚少。但赵乾沉吟片刻后,说道:“蓬莱仙岛晚辈不知,但‘归墟’……晚辈曾听宫主提起过,据说在海墟的最深处,有一处名为‘归墟之眼’的绝地,乃是世间万水归流之所,吞噬一切,连光线都无法逃脱,从未有人能从中生还。宫主曾严令禁止我等靠近那片区域。”
归墟之眼?
苏淼目光一凝。这个名字,带着一种终极的寂灭与终结的意味,竟隐隐与她所修的寂灭之意有某种共鸣。云汐真人提到的上古线索,是否会与这最危险的绝地有关?
“可知其大致方位?”苏淼追问。
赵乾脸上露出惧色,但还是依言指向灰雾深处的一个方向:“据此极远,需穿越小半个海墟,据说在那个方向……前辈,那地方太危险了,乃是海墟公认的禁地!”
“我自有分寸。”苏淼记下方向,心中已有了决断。在前往归墟之眼的方向上,她需要更详细的路径和可能存在的“安全区”信息。
“先带我去你们流云宫暂作休整,我需要更详细的海图和一些补给。”苏淼对赵乾说道。
赵乾闻言大喜,能请动这位实力高深的前辈前往宗门,对流云宫而言也是好事,连忙道:“是!晚辈这就为前辈引路!”
他小心地进入身后石洞,取出一枚被柔和星辉包裹的、如同水滴般的晶石,正是那“星辰泪”,然后与两名师弟一起,恭敬地在前方引路。
苏淼驾驭穿云舟,跟随在三人身后,朝着流云宫所在的方向飞去。她心中思索着“归墟之眼”的信息,直觉告诉她,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地,或许隐藏着她苦苦追寻的答案,也必然伴随着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机。
星罗海墟的探险,才刚刚开始,而更深的迷雾与更大的挑战,已在前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