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残阳里拖出瘦长的影子,像一柄悬在梁上的剑。沈醉指尖碾着半枚冷玉棋子,眸底映着殿角那道悄然蠕动的暗影,唇角勾起的弧度比殿外的秋风更凉。
“李相可知,昨日钦天监观星,见紫微星旁缠了团晦气?”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石子砸进殿内凝滞的空气里,惊得香炉里的烟都晃了晃。
李嵩捧着象牙朝笏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下,脸上堆着的笑容比糊在墙面上的金箔还要虚假:“沈大人说笑了,如今国泰民安,何来晦气?倒是下官听闻,北疆战事吃紧,沈大人刚从前线回来,怕是染了些风霜气吧?”
沈醉轻笑一声,将冷玉棋子抛起又接住,玉质碰撞掌心的脆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瞥了眼阶下垂首侍立的内侍,那人后颈的衣领处,藏着半片银鳞似的东西——那是西域“影蛇卫”的标记,专替人处理见不得光的勾当。
“风霜气总好过晦气。”沈醉缓步走下丹陛,玄色锦袍扫过金砖地面,带起细微的尘烟,“李相昨夜在府中宴客,席间用了波斯国进贡的‘醉流霞’?那酒烈,配着鹤顶红喝,滋味该更独特。”
李嵩的脸色霎时褪了血色,就像被秋雨打蔫的纸花。他强作镇定地拱手:“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昨夜不过与几位老友小聚,怎会用那等剧毒之物?”
“哦?”沈醉停下脚步,距离李嵩不过三尺。他能闻到对方袖中飘来的淡淡苦杏仁味,那是鹤顶红遇热挥发的气息。“那相府后厨今日凌晨抬出的那具黑炭似的尸首,总不会是李相养的宠物吧?”
李嵩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身后的影蛇卫手指已按在腰间的软剑上,只要他一声令下,这紫宸殿内便会溅起漫天血光。可他不敢,沈醉的名声比北境的寒冰更刺骨,据说此人能在十步之内夺人性命,且从未失手。
“沈大人多虑了。”李嵩干笑两声,“那不过是后厨走水,烧死了个不小心的杂役。倒是陛下近日龙体欠安,太医说需得用千年雪莲入药,可那雪莲在西域雪山,寻常人难以采得……”
沈醉挑眉,看着李嵩眼中闪过的阴狠。他怎会不知,这老狐狸是想把他支去西域,好趁机在朝中作乱。可他更清楚,李嵩此刻提起雪莲,绝非单纯的调虎离山之计。
“哦?千年雪莲?”沈醉指尖的冷玉棋子又转了起来,“李相倒是消息灵通。只是不知,那雪莲是给陛下入药,还是给相府的‘客人’疗伤?”
李嵩瞳孔骤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没想到沈醉竟连这事都知道——影蛇卫首领在潜入皇宫时被禁军所伤,此刻正在相府养伤,而疗伤的药引,正是那千年雪莲。
“沈大人休要血口喷人!”李嵩色厉内荏地喝道,“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忠心?”沈醉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李相的忠心,怕是和你藏在靴筒里的那枚毒针一样,见不得光吧?”
话音未落,李嵩猛地后退半步,靴底在金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他身后的影蛇卫已然出鞘,寒光闪烁的软剑直刺沈醉心口。
沈醉却像是早有预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剑锋。他指尖的冷玉棋子脱手飞出,精准地打在影蛇卫握剑的手腕上。只听“哐当”一声,软剑落地,影蛇卫痛呼出声,手腕上已多了个深可见骨的血洞。
“李相这待客之道,倒是别致。”沈醉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眸底的笑意渐渐敛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只是不知,这影蛇卫的命,够不够赔你谋逆的罪?”
李嵩见势不妙,转身便想朝殿外跑去。可他刚迈出两步,就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撞得头晕眼花。抬头望去,只见沈醉不知何时已挡在殿门口,玄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索命的阎罗。
“沈醉!你敢拦我?”李嵩色厉内荏地嘶吼,“我乃当朝宰相,你若伤我,便是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沈醉缓步逼近,每走一步,殿内的温度便降一分,“比起李相私通外敌、意图弑君的大罪,沈某这点‘以下犯上’,又算得了什么?”
他抬手一挥,一道暗黄色的符纸从袖中飞出,贴在影蛇卫的额头上。那影蛇卫顿时像被抽走了魂魄,瘫倒在地,口中喃喃着胡话,尽是些李嵩与西域诸国勾结的罪证。
李嵩听得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殿角的香炉,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疯狂。
“沈醉!你既然逼我,那咱们就同归于尽!”李嵩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沈醉脸色微变,这是“化骨散”的气味,只需吸入一丝,便会骨肉消融,死无全尸。他想也没想,一掌拍在李嵩的手腕上。瓷瓶脱手飞出,撞在梁柱上,碎裂开来。
可还是晚了。一缕淡紫色的烟雾从碎片中升起,如同有了生命般,朝着沈醉飘去。他屏住呼吸,转身便想冲出殿外,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哈哈哈……沈醉,你终究还是中了我的计!”李嵩捂着被拍肿的手腕,疯狂地大笑着,“这‘化骨散’无色无味,却能让你在半个时辰内化为一滩血水,看谁还能护着那昏君!”
沈醉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冷冷地看着李嵩。他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动怒,否则只会加速毒性的蔓延。可他更清楚,绝不能让李嵩这奸贼得逞。
“你以为,凭这点伎俩就能得逞吗?”沈醉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李相可知,你府中的影蛇卫,此刻已尽数被擒?你与西域诸国勾结的证据,也已送到了陛下的御案前?”
李嵩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疯狂被惊恐取代。他不信,沈醉刚从北疆回来,怎会有如此迅速的动作?可看着沈醉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又不得不信。
“你……你早就布好了局?”李嵩颤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沈醉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微弱的白光。那是他体内的真气,正在与毒性抗争。他知道,自己必须撑到援军到来,否则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就连皇宫也会陷入危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禁军统领的呼喊:“沈大人!属下等前来护驾!”
李嵩脸色惨白如纸,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可他眼中忽然又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朝沈醉扑去,想要在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沈醉冷哼一声,忍着剧痛侧身避开。同时,他指尖弹出一道真气,打在李嵩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李嵩惨叫着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禁军一拥而入,将李嵩死死按住。统领快步走到沈醉面前,见他脸色苍白,嘴角带血,不由得大惊失色:“沈大人!您怎么了?”
沈醉摆了摆手,气息微弱地说道:“快……快封锁宫门,搜捕残余奸党……还有,传太医……”
话音未落,他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殿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像是有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被按在地上的李嵩,看着沈醉倒下的身影,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知道,这还没完。沈醉中了“化骨散”,必死无疑。而他安排在宫中的另一个后手,也该动手了。这场宫廷剧变,才刚刚开始。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紫宸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地上的血迹和碎瓷片,宛如一幅诡异的画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淡淡的药味,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这座看似平静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