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城市另一端的老旧居民区停下。
这里与白玉他们之前居住的环境有些相似。
斑驳的墙壁。
缠绕的电线。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和潮湿混合的气息。
但更加拥挤。
也更加……不起眼。
白玉按照记下的地址。
找到一栋外墙爬满枯萎藤蔓的六层居民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
声控灯反应迟钝。
他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上。
脚步放得很轻。
最终在四楼一扇毫不起眼的深绿色铁门前停下。
门牌号与星璃给的地址吻合。
他没有立刻敲门。
而是站在门口。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门内一片寂静。
他深吸一口气。
抬手。
用指节在门上敲击出三短一长、带着特定节奏的声响。
这是星璃在信息里暗示的敲门方式。
几秒钟后。
门内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
像是某种内部锁扣被打开。
但门并没有自行开启。
白玉犹豫了一下。
伸手轻轻一推。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带着些许尘埃和……电子设备散热特有的、微热的干燥气息。
扑面而来。
与他之前住所那总是弥漫着些许潮湿和恐惧的空气。
截然不同。
他侧身闪了进去。
反手轻轻带上门。
“咔哒。”
门锁自动落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这才抬眼打量屋内。
没有开主灯。
只有房间深处。
几块并排的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蓝色光芒。
勉强照亮了这个并不算大的空间。
窗帘紧闭。
厚实得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与声响。
空气中只有机器风扇低沉的嗡鸣。
和一种近乎绝对的静谧。
这里不像一个家。
更像一个……隐蔽的工作站。
靠墙放置着几张长桌。
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电脑主机、显示屏、线缆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电子设备。
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滚动。
映出一个正背对着他。
坐在电脑椅上的纤细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宽大的深灰色连帽卫衣。
帽子拉起。
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能看到几缕银白色的发丝从帽檐边缘滑出。
以及一双在幽蓝屏幕光映照下。
正飞速敲击着键盘的、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
“随便坐。”
一个清冷而平静的女声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声线很独特。
像冰泉滴落在玉石上。
是星璃。
她没有回头。
目光依旧锁定在翻滚的代码和数据流上。
手指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白玉站在原地。
没有动。
他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安全屋”。
打量着那个仅凭远程信息就能数次给予他们关键帮助的学姐。
心中充满了警惕。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感激？
还是对未知的戒备？
或许兼而有之。
“不用担心这里的安保。”
星璃似乎能洞察他的沉默。
头也不回地补充道。
声音依旧平淡。
“整栋楼的监控都被我接管了。”
“附近三个街区的公共摄像头信号。”
“也在我这里过滤。”
“暂时……是安全的。”
白玉沉默了片刻。
然后走到离她不远的一张空着的椅子旁。
没有坐下。
只是将背包放在脚边。
“我哥……”
他开口。
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紧张而有些干涩沙哑。
“他在哪里？”
这是他此刻唯一关心的问题。
星璃敲击键盘的动作。
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几秒。
然后继续。
“还在查。”
她的回答简洁到近乎冷酷。
“黑曜很谨慎。”
“他名下的产业和常去的据点。”
“大部分都是幌子。”
“带走白羽的车。”
“在进入北区的一个隧道后。”
“就从所有公共监控里消失了。”
“用了信号屏蔽和伪造车牌。”
白玉的心沉了下去。
虽然早有预料。
但亲耳听到确认。
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他不甘心地问。
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星璃终于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
椅子缓缓转动。
面向他。
帽檐下的阴影依旧遮挡着她的面容。
只能看到线条优美的下颌。
和一抹没什么血色的、紧抿的薄唇。
“有。”
她言简意赅。
抬起一只手。
指向旁边一块稍小的显示屏。
屏幕上。
正定格着一张有些模糊的、放大后的照片。
似乎是某个路口监控的截图。
拍摄时间是在夜间。
画面中心。
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正在通过一个十字路口。
“这是车辆消失前。”
“最后一个被捕捉到清晰画面的路口。”
星璃的声音依旧冷静。
“我分析了车辆可能的行驶轨迹和速度。”
“结合北区隧道出口后的路网结构。”
“以及……”
她顿了顿。
“一些非公开的交通数据流。”
“锁定了三个概率最高的区域。”
屏幕上切换成了一幅电子地图。
三个用红色圆圈标注的区域。
清晰地显示出来。
都是位于城市边缘。
相对偏僻。
看起来像是仓储、物流或者老旧工业区的地方。
“这三个区域。”
“公共监控覆盖不全。”
“私人监控网络复杂。”
“排查需要时间。”
“而且……”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
“不能大规模动用官方资源。”
“容易打草惊蛇。”
白玉紧紧盯着那三个红色的圆圈。
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脑子里。
这就是……哥哥可能被关押的地方？
三个区域。
范围依然很大。
但比起漫无目的地寻找。
已经是天壤之别。
希望。
如同微弱的火苗。
再次在他冰冷的心底点燃。
“我能做什么？”
他抬起头。
看向星璃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
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星璃沉默地看着他。
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房间内只有机器风扇的嗡鸣。
过了几秒。
她缓缓开口：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
“是冷静。”
“和等待。”
“黑曜带走白羽。”
“一定有他的目的。”
“在没有达到目的前。”
“白羽大概率是安全的。”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
“才能制定有效的行动计划。”
“贸然闯入。”
“只会让你也陷进去。”
“到时候。”
“就真的没人能救他了。”
她的话语像冰水。
浇在白玉急切的心头。
却也带着一种残酷的逻辑。
他握紧了拳头。
指甲再次陷入掌心。
他知道星璃说的是对的。
可是……
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
都是煎熬。
“难道……就只是等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
星璃重新转回身。
面向那些翻滚的代码屏幕。
“等。”
“并且准备。”
她的手指再次落在键盘上。
“我会继续追踪所有可能的线索。”
“包括黑曜及其核心成员的通讯、资金流向、社会关系网络……”
“你需要做的。”
“是熟悉这三个区域的地形、建筑结构、可能的安防布置。”
“并且……”
她侧过头。
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扫了一眼他脚边的背包。
“掌握你带出来的那些‘工具’的用法。”
“在需要的时候。”
“能够保护自己。”
“而不是成为累赘。”
最后那句话。
像一根针。
精准地刺中了白玉心中最敏感的部分。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但很快。
一种更加冰冷的决心取代了那一瞬间的刺痛。
他点了点头。
“我明白。”
他走到那块显示着地图的屏幕前。
拉过椅子。
坐下。
目光牢牢锁定在那三个红色的区域上。
开始如同最饥渴的学生。
汲取着上面显示的每一条街道。
每一栋建筑的轮廓信息。
星璃不再说话。
房间里重新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风扇的嗡鸣。
两人一坐一立。
在幽蓝的屏幕光芒下。
形成了一个无声的、暂时的联盟。
一个在数据的海洋中搜寻蛛丝马迹。
一个在复仇的地图上规划着前进的路径。
目标。
只有一个。
找到白羽。
而窗外。
这个城市的白昼正喧嚣着流逝。
无人知晓。
在这间昏暗的密室里。
一场针对黑暗的反击。
正在无声地。
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