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舰“镇远号”上的那场鸿门宴,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整个南京城的权贵阶层都卷入了屈辱与恐惧的深渊。当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们,颤抖着在那份写满了自家“罪证”的“劝捐”名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们签下的不仅仅是天文数字般的银两,更是自己家族未来数十年的命运,以及他们作为江南士绅集团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
绝大多数人,选择了屈服。因为他们在那冰冷的炮口和更冰冷的名单面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反抗的希望。然而,绝望,有时也会催生出最疯狂的毒焰。
就在南京城内各大府邸开始手忙脚乱地筹集“捐款”的那个夜晚,一股绝望的暗流,正在城市的阴影中悄然汇聚。有那么几家豪族,他们的根基并非仅仅扎根于江南的土地,而是深深地延伸到了波涛汹涌的远洋之上。他们是与海外走私贸易牵连最深,甚至与盘踞在东海之上的倭寇海盗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真正“亡命徒”,比如,根基在福建,但在南京有着巨大产业的林家。
对于他们而言,顾昭的到来,不仅仅意味着要被敲骨吸髓地勒索一笔巨款,更意味着他们赖以为生的海上生命线,即将被彻底斩断。这是刨根之恨,是生死之仇。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夜,在一处隐秘的宅院里,几个面色阴鸷的家主秘密会晤,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们不甘心就此失败,决定集结藏匿在南京城内外,由家族豢养多年的数千私兵,以及重金从东洋雇佣而来,早已习惯了刀头舔血的浪人武士,在夜色的掩护下,对停泊在江面上的顾昭舰队,发动一场致命的突袭,企图用烈火,将那些钢铁巨兽连同它们的主人,一同焚烧在长江之中!
他们自以为计划周密,行动隐秘。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从他们派遣第一个密探,集结第一队私兵开始,一张由侯三的情报网和锦衣卫暗子共同编织的天罗地网,早已将他们所有的动作,都事无巨细地呈现在了顾昭的案头。
这场所谓的突袭,从一开始,就在顾昭的剧本之中。他甚至,一直在期待着这场叛乱的发生。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温和的手段,永远无法让这群已经习惯了规则的豺狼真正畏惧,只有用一场毫无悬念、碾压式的血腥屠杀,才能彻底摧毁他们心中任何一丝反抗的念头。
子时,夜色如墨。
数十艘伪装成普通商船和渔船的武装船只,载着数千名杀气腾腾的叛军,悄无声息地从南京城外的几处隐秘水道,如同毒蛇般滑入了长江主航道,企图借着夜色,包抄顾昭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舰队。
然而,当他们的船队刚刚汇合,准备发动突袭时,异变陡生!
长江两岸的芦苇荡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数十艘吃水极浅,专门为内河作战而设计,装备着小型火炮和弗朗机炮的皇家海军内河炮艇,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幽灵,瞬间封死了他们前进的道路。而在他们的后方,从岸上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那是早已埋伏多时的龙骑兵部队,他们封锁了所有可以登陆的河岸,彻底断绝了叛军的退路。
一张巨大的包围网,已然收紧。叛军,已是瓮中之鳖。
但,就在叛军惊慌失措之际,包围他们的镇北军,却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在长江南岸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上,一座临时的指挥所已经搭建完毕。顾昭并没有留在旗舰上,而是早已乘坐小船,悠闲地来到了这里。在他的“邀请”下,包括魏国公徐弘基在内的数十名刚刚“认捐”完毕,本以为可以回家的江南大佬们,正被“软禁”在此,一个个面色惨白,不知道这位侯爷又想搞什么名堂。
顾昭端着一杯温热的茶,遥望着江面上那些惊慌失措的叛军船只,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的微笑。他转过头,对身旁吓得浑身发抖的徐弘基等人说道:
“诸位,不必惊慌。今夜风高月黑,江景如画,正是一个观赏烟花的好时候。”
他又抿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的夜空,声音变得悠远而冰冷:
“这,是本侯,也是远在京师的陛下,共同送给整个江南的一场盛宴。还请诸位,拭目以待。”
话音未落,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支信号枪,对着漆黑的夜空,扣动了扳机。
一道赤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焰尾,尖啸着刺破了夜幕的沉寂,在南京城的上空,轰然炸开,绚烂如血。
这,就是总攻的命令!
下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为之静止了一秒。紧接着,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动地的毁灭交响曲,奏响了它最狂暴的乐章!
“轰!轰!轰!轰隆——!!”
部署在长江南岸,由超过一百门十二磅、二十四磅陆军加农炮,以及数门从旗舰上临时卸下,重达数千斤的三十六磅舰载主炮所组成的庞大炮兵阵地,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万炮齐发!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炮声,那是天地在撕裂,是雷神在怒吼!连成一片的巨响,化作了实质性的声浪,狠狠地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让整个南京城都开始剧烈地震动、嗡鸣!
夜空,被彻底照亮了!
数以百计的炮弹,拖着橘红色的灼热尾迹,如同从天而降的流星火雨,又如同一场钢铁打造的死亡风暴,发出凄厉的呼啸,划破了短暂的黑暗,精准地覆盖了叛军船队集结的整片江面,以及他们在岸上的几个秘密据点!
这是一场史诗级的、不计成本的饱和式炮击!
从徐弘基等人的视角看去,那是一幅他们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充满了末日美感的恐怖画卷。整个江面,瞬间沸腾了!巨大的水柱被爆炸的气浪掀上了数十米的高空,又混杂着船只的碎片和人体的残肢,如暴雨般落下。那些所谓的武装商船,在可以轻易撕开城墙的重磅炮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一发命中,便会连同船上的所有人,被炸成一团冲天的巨大火球。
叛军们甚至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他们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如此恐怖的火力。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于战争的理解。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来自神明的单方面惩戒!在第一轮炮击所造成的毁灭性打击中,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叛军,就已经彻底崩溃,精神与肉体,一同被碾碎在了这片由钢铁与烈焰织就的火海地狱之中。
在岸上指挥所里,那些江南大佬们,一个个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更有甚者,已经屎尿齐流,丑态百出。他们呆滞地望着那片如同白昼的江面,看着那场由顾昭亲手导演的“皇帝的烟花”,心中最后一点点的侥幸与不甘,也随着那连绵不绝的爆炸声,被炸得灰飞烟灭。
他们终于明白了。
这位镇北侯,不仅仅拥有可以掀翻桌子的能力,他,本身就是那张可以决定一切的桌子!而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整个江南集团,不过是这张桌子上,随时可以被他轻易抹去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场照亮了金陵夜空的炮火,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当炮声终于停息,只剩下江面上熊熊燃烧的船只残骸,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硝烟味时,顾昭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用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的语气,对身后那群已经失魂落魄的“观众”们说道:
“烟花,放完了。诸位,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