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顾小兰盯着那道光线，看着其中漂浮的微尘，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几天混乱的生活——无数碎片在命运的洪流中无序飞舞。
手机闹钟响起，她伸手按掉，深吸一口气。今天是个人发布会的日子，也是她直面错误的时刻。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脑海中反复排练着要说的话，想象着可能面对的尖锐问题。
床头放着妈妈昨晚给她的文件夹，里面是公关专家起草的发言稿。但顾小兰决定不用那个——如果真要道歉，就要用自己的话，而不是精心包装的公关辞令。
她起床洗漱，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脸色苍白，但眼神比几天前坚定多了。她选了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把头发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只画了淡淡的妆——今天的主角不是外表，而是真相。
酒店餐厅里，家人们已经围坐在一张圆桌旁等候。妈妈顾芳华一如既往地优雅端庄，正在浏览平板电脑上的新闻；姐姐顾晓婷穿着浅灰色套装，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咖啡杯；林默涵坐在她旁边，西装笔挺，时不时低声和顾晓婷交谈什么。
最让顾小兰意外的是，苏羽也在场。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带打得歪歪扭扭，一看到她立刻站了起来，差点打翻水杯。
早、早上好！苏羽结结巴巴地说，耳根通红。
顾小兰忍不住笑了：早上好，苏学长。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检查设备。苏羽推了推眼镜，确保发布会直播不会出技术问题。
顾芳华放下平板，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先吃早餐吧。小兰，你需要体力。
服务员送上丰盛的中式早餐——热腾腾的小笼包、金黄的煎饺、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顾小兰勉强吃了几口，胃里像打了结，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
晓婷，顾芳华突然开口，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顾晓婷放下咖啡杯，轻轻咳嗽一声。顾小兰注意到姐姐和林默涵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林默涵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小盒子，放在桌上。
我认真考虑过了。顾晓婷的声音轻柔但坚定，我的答案是——愿意。
林默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取出一枚简约的钻石戒指，戴在顾晓婷伸出的手指上。钻石不大但切割精美，在晨光中闪烁着纯净的光芒。
顾小兰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不太恰当，赶紧补充，我是说...恭喜你们！
顾芳华满意地点头：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小兰，顾晓婷转向妹妹，眼神柔和，我希望你知道，这个决定和你的事情无关。无论发生什么，我和默涵都会...
姐，不用解释。顾小兰打断她，声音有些哽咽，我真心为你们高兴。真的。
她确实高兴，尽管心底仍有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但那种感觉已经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更像是一种成长的阵痛——就像换牙时那颗摇摇欲坠的乳牙，明知必须脱落，却还是会有不舍。
发布会一小时后开始。顾芳华看了看表，小兰，你确定要按自己的方式说？
顾小兰点点头：我必须这样做。
顾芳华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这才是我女儿。
早餐后，一行人前往发布会现场。柳氏集团提供了大厦三层的多功能厅，已经有几十家媒体架好了摄像机。顾小兰从后台偷瞄了一眼，心跳加速到几乎要蹦出胸腔。
别紧张。苏羽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小盒子，这个...可能会帮到你。
顾小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银色胸针，造型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
我昨晚连夜去买的。苏羽不好意思地解释，觉得...很配你今天要做的事。
顾小兰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小心地别上胸针，轻声道谢：谢谢你，苏学长。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苏羽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五分钟准备！工作人员喊道。
顾小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顾晓婷走过来，帮她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然后出乎意料地拥抱了她。
无论结果如何，我为你骄傲。姐姐在她耳边轻声说。
这句话比任何鼓励都更有力量。顾小兰挺直腰背，走向那个被聚光灯照亮的讲台。
闪光灯如暴雨般袭来，顾小兰眯起眼睛，适应着刺目的光线。台下坐满了记者，长枪短炮对准她，等待着又一个爆炸性新闻。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和好奇——这就是那个勾引导师的女学生？
谢谢大家来参加这个发布会。顾小兰开口，声音比预想的要稳，我今天不是作为纳米纤体胶囊的代言人，也不是作为林默涵教授的学生，而是作为一个犯了错的年轻人，来面对自己的行为。
台下的骚动稍微平息，记者们露出意外的表情。这与他们预期的受害者声明公关否认完全不同。
顾小兰没有看准备好的笔记，而是直视前方，仿佛透过镜头直视每一个可能看到这场发布会的人。
过去几天，关于我和林教授的谣言满天飞。有些是恶意捏造的，但有些...确实有事实基础。她停顿了一下，感到喉咙发紧，我确实对林教授有过超越师生的感情，确实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过不恰当的言论，也确实在私人日记中写过一些幼稚的幻想。
台下一片哗然，快门声更加密集。顾小兰看到前排几个记者飞快地记录着，眼中闪烁着发现猎物的光芒。
更严重的是，她继续道，声音微微发颤，我明知林教授是我姐姐的男友，却依然放任自己的行为，甚至留下了可能被利用的证据。这不仅伤害了我最亲的家人，也辜负了导师的信任。
她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手指不再发抖，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平静笼罩着她。承认错误的感觉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像卸下了一直背负的重担。
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22岁已经足够大，应该明白什么是界限和责任。她抬头，目光扫过全场，但我想说的是，人都会犯错，重要的是承认和改正。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举起来给所有人看：这里面是我所有的社交媒体记录和私人日记。已经请第三方技术专家验证过真实性。今天之后，这些内容会全部删除，但在此之前，我选择公开部分内容，以示诚意。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经过处理的截图和文字——那些曾经让她羞耻的幻想和冲动，如今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顾小兰强迫自己看着屏幕，而不是逃避。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后果。
我对自己的行为深感羞愧和后悔。播放结束后，她继续说道，已经主动申请转到其他教授组下，确保不再有任何不当接触。同时，我也要向所有因为我的行为受到影响的人道歉——我的家人、林教授、团队其他成员，以及信任纳米纤体胶囊的公众。
她深吸一口气，感到胸前的蝴蝶胸针微微发烫，仿佛真的给了她破茧而出的力量。
最后，关于纳米纤体胶囊本身，我想说——它是一项伟大的科学突破，与这些个人丑闻毫无关系。临床试验数据真实可靠，技术安全有效。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我的错误而质疑整个团队多年来的心血。
她鞠了一躬，准备结束发言。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排响起：顾小姐，我是《科技前沿》的记者。你刚才提到超越师生的感情，能否具体说明林教授是否有回应或鼓励这种行为？
顾小兰抬头，看到莫雨柔曾经的助手举着话筒，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显然，有些人还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林教授从未有过任何不当言行。顾小兰斩钉截铁地回答，相反，他一直保持着最专业的师生界限。所有越界行为都出自我单方面，责任完全在我。
但有人爆料称看到你们在实验室亲密接触...另一个记者追问。
角度问题。顾小兰平静地解释，如果有任何一张真实照片显示林教授主动越界，请现在就拿出来。
现场安静下来。没人能拿出这样的证据。
我是《人物周刊》的记者。一位女记者站起来，顾小姐，你今天勇敢面对错误的态度令人敬佩。但你不担心这会影响你未来的学术生涯吗？
顾小兰微微一笑：如果因为我的错误而受到一些影响，那也是我应得的教训。学术圈需要的不只是聪明才智，更需要诚信和责任感。我希望通过今天的坦白，能重新赢得一点点的信任。
发布会又持续了半小时，顾小兰回答了各种尖锐的问题，始终保持着冷静和坦诚。令她意外的是，随着时间推移，记者们的态度逐渐从猎奇变成了某种程度的尊重。
最后一个问题来自一位年长的女记者：顾小姐，经历了这一切，你有什么想对其他可能陷入类似处境的年轻人说的吗？
顾小兰思考了片刻：我想说，界限之所以存在是有原因的。越界可能带来一时的刺激或满足，但后果往往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她摸了摸胸前的蝴蝶胸针，但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只要你愿意承担责任，改正错误，破茧成蝶的那一刻终会到来。
发布会结束后，顾小兰精疲力尽地回到后台。家人和团队立刻围了上来。顾晓婷第一个拥抱她：你太棒了！
确实表现不错。连一向严厉的顾芳华也难得地表示赞许，虽然有些话可以更策略些，但真诚是最好的公关。
林默涵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小兰，谢谢你澄清关于我的部分。作为导师，我也有责任，应该更早注意到问题并设立更明确的界限。
顾小兰摇摇头：不，林教授，您一直很专业。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
苏羽站在人群外围，眼中满是钦佩。顾小兰冲他笑了笑，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那只蝴蝶胸针确实给了她力量。
就在这时，柳青妍优雅地走了进来，一袭白色套装高贵不凡。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警惕地看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千金。
精彩的表演。柳青妍鼓掌，声音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讽刺，顾小姐比我想象的更有...戏剧天赋。
顾芳华不动声色地挡在小女儿面前：柳总有何贵干？
柳青妍微微一笑：来谈合作的。看了今天的发布会，我父亲认为纳米纤体胶囊项目仍有巨大潜力。柳氏集团愿意按原条件投资，不再附加任何个人要求。她的目光扫过林默涵和顾晓婷交握的手，毕竟，商业就是商业。
林默涵和顾晓婷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项目得到资金支持，又不必牺牲个人关系。
我们需要团队讨论。林默涵谨慎地回答。
柳青妍点点头，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修改后的合同。给你们24小时考虑。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小兰一眼，顺便说一句，顾小姐，你今天的选择...很有趣。很少有人敢这样直面丑闻。
顾小兰不确定这是称赞还是嘲讽，但她已经不在乎了：诚实比公关重要，柳总。
柳青妍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发布会后的舆论反响出乎意料地积极。各大媒体纷纷报道顾小兰勇敢认错的态度，社交媒体上的评论也从一片骂声变成了两极分化——仍有批评，但也有不少人为她的坦诚点赞。
《青年报》甚至发表评论文章《从师生恋丑闻看年轻人的责任与担当》，称赞顾小兰展现了难得的自省勇气。
实验室的会议室里，团队正在讨论柳氏集团的新提案。顾小兰坐在角落，安静地听着大家争论。自从转到张教授组下，她就不再参与核心决策，但林默涵坚持邀请她参加这次会议。
我认为应该接受。顾晓婷分析道，柳氏的资源能加速项目推进，而且新合同删除了所有不合理条款。
但柳青妍真的会就此罢休吗？苏羽担忧地问，她看起来不像轻易认输的人。
林默涵沉思片刻：商业上，柳氏是可靠的合作伙伴。只要合同条款明确，个人因素不应该影响决策。
顾小兰注意到，他说这话时，顾晓婷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一个无声的支持。姐姐似乎真的变了，不再那么害怕承诺和改变。
小兰，你怎么看？林默涵突然问道，所有人都转向她。
顾小兰惊讶地眨眨眼：我？我已经不是核心成员了...
但你依然是项目最早的参与者之一。林默涵坚持道，你的意见很重要。
顾小兰环顾四周，看到大家期待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可以接受，但要加一条违约条款。如果柳氏方面因为任何非技术原因干扰项目运行，我们有权利终止合作并保留知识产权。
苏羽眼前一亮：这个好！我可以让我学法律的同学帮忙措辞。
会议结束后，顾小兰独自走到实验室的露台上。夕阳西下，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城市轮廓渐渐亮起灯火。三个星期前，她还只是一个沉迷于不切实际幻想的学生，现在却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重生。
在想什么？顾晓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小兰转身，看到姐姐靠在门框上，夕阳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在想...我是不是终于长大了点。
顾晓婷走过来，和她并肩靠在栏杆上：不止一点。她顿了顿，妈妈明天回上海了。
我知道。顾小兰点点头，这次多亏了她。
她让我告诉你，顾晓婷模仿着母亲严肃的语气，犯错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敢面对。现在你终于像个顾家女儿的样子了。
顾小兰忍不住笑了：这确实是妈妈会说的话。
姐妹俩沉默了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宁静。远处，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星辰坠落凡间。
顾小兰突然问，你真的要和林教授结婚了吗？
顾晓婷的表情柔和下来：嗯。可能明年春天吧，等项目稳定下来。她看向妹妹，你会来当伴娘吗？
顾小兰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你...你还愿意让我当伴娘？
当然。顾晓婷轻轻搂住妹妹的肩膀，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最亲的妹妹。
顾小兰靠在姐姐肩上，泪水无声滑落。这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破茧成蝶的过程固然痛苦，但飞翔的感觉值得所有挣扎。
露台的门再次打开，苏羽怯生生地探头：抱歉打扰...小兰，张教授找你讨论新课题。
顾小兰擦干眼泪，冲苏羽笑了笑：马上来。她最后看了一眼美丽的夕阳，转身走向新的开始。
那只银色的蝴蝶胸针在余晖中闪闪发亮，仿佛真的随时会振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