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热闹,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那把老猎枪,看着旧,修修弄弄,照样能发出清亮的响。老头说要教铁雄修物件,陈奶奶说要教姑娘们熬酱,王大妈说要把她的绣花手艺也摆进展区……
铁雄突然喊他:“张哥!快来看!枪栓能灵活动了!”
张伟走过去,老头正给猎枪上最后一遍蜡,枪托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刘大爷摸着枪身,眼眶有点红:“跟新的一样……跟我爹当年擦完的样子一模一样。”
老头给猎枪上完蜡,刘大爷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嘴里念叨着要挂回自家墙上,谁也不许碰。铁雄跟在后面磨:“刘大爷,让我再瞅两眼呗?王师傅修的时候,那手法绝了,跟变戏法似的。”
“瞅啥瞅?”刘大爷回头瞪他,“想学让王师傅教你啊,我这枪可经不起你折腾。”王师傅在旁边笑:“这孩子眼神亮,是块学手艺的料,明儿让他来,我教他磨镊子。”
铁雄乐得蹦起来,差点踩翻陈奶奶刚摆的酱罐子。“慢点!”陈奶奶拍他后背,“毛手毛脚的,学手艺先学稳当。”她把新熬的玫瑰酱往展柜里摆,玻璃上沾着点酱渍,像朵小桃花。
第二天一早,铁雄揣着俩肉包子就蹲在修复工坊门口了。王师傅来的时候,见他正拿着块废木头瞎刨,刨花飞得满脸都是。“来得挺早,”王师傅打开工具箱,“先学认工具,这叫什锦锉,修细活用的;那是羊角锤,敲钉子不能用蛮力……”
铁雄听得认真,包子塞在嘴里忘了嚼,含糊着点头。张伟路过时,见俩人蹲在地上摆弄一堆小铁片,王师傅捏着镊子,把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零件往铁皮饼干盒上安:“这盒扣坏了,得找个同款的换上,不然关不严实。”
“我家有!”铁雄突然蹦起来,“我爷那个烟盒上的扣,跟这个一模一样!”说着就往家跑,拖鞋跑飞了一只也没顾上捡。
等他举着烟盒回来,王师傅已经把盒扣修得差不多了,用小锤子轻轻敲了两下,“咔哒”一声,饼干盒盖严丝合缝。“你看,”王师傅擦了擦汗,“老物件就怕凑合,差一毫米都不行。”
铁雄举着烟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我爷说这烟盒是他当年追我奶时用的,装过糖,装过信,后来装烟丝,磨得包浆都亮了。”王师傅接过烟盒,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是‘牡丹牌’的,六七十年代特流行,留着吧,比新的金镯子还金贵。”
工坊的事传开,街坊们都把家里的老物件往这送。李老拿来个缺了口的青花碗,说是他爹当年讨饭时用的,“磕了个角,却陪我爹走了大半个中国”;王大妈抱来台旧收音机,“我结婚时的三大件之一,后来没声了,扔了可惜”;连戴鸭舌帽的小伙子都抱来个旧拨浪鼓,“孩子太爷爷给做的,木头把都磨圆了”。
王师傅忙得脚不沾地,铁雄跟在后面打打下手,递个工具、擦擦零件,倒也学得有模有样。有回修那台旧收音机,铁雄不小心把个小电容碰掉了,急得直转圈。王师傅没骂他,捡起电容说:“修东西跟过日子一样,哪有不犯错的?捡起来粘上,下次注意就是。”
张伟看着工坊里堆成小山的老物件,突然想给它们拍个全家福。他找来了赵鹏从上海寄的拍立得,让王师傅和铁雄站在中间,周围摆着修好的猎枪、饼干盒、收音机,咔嚓一声,把这热闹劲儿定格在相纸上。
照片洗出来,贴在工坊的墙上,旁边还粘着铁雄写的歪字:“修物件,修念想,修日子。”陈奶奶路过时,用红笔在旁边画了朵小梅花,说是“添点喜气”。
这天傍晚,王师傅要回趟老家,临走前把钥匙交给铁雄:“这几天你盯着点,那台拨浪鼓快修好了,记得给木头上遍清漆。”铁雄攥着钥匙,手心直冒汗,像捧着块烫手的山芋。
“放心吧王师傅!”他拍胸脯,“保证丢不了一根钉子!”王师傅笑了,又嘱咐:“别瞎折腾复杂的,等我回来教你修钟表,那才考验手艺。”
送走王师傅,铁雄蹲在工坊门口,摸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张伟递给他瓶汽水:“别紧张,慢慢弄,弄砸了有我呢。”铁雄拧开汽水瓶,“咕咚”灌了一大口,打了个响嗝:“张哥,你说我能学会修钟表不?听说那齿轮比芝麻还小。”
“咋不能?”张伟拍他肩膀,“你连‘大伙乐’都能数清叶子,还怕几个小齿轮?”
俩人正说着,刘大爷举着猎枪过来了,枪身上挂着红绸子:“走,给工坊挂个红,图个吉利!”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猎枪上的红绸子飘啊飘,像团跳动的火苗。
铁雄突然想起啥,往家跑:“我把爷的烟盒拿来,也挂墙上!”张伟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心里头踏踏实实的。
铁雄把他爷的烟盒摆在工坊最显眼的架子上,用根红绳吊在猎枪旁边,风一吹,俩物件轻轻撞在一起,“咔啦咔啦”响,像在说悄悄话。他踮着脚瞅了又瞅,突然一拍脑门:“忘擦灰了!”赶紧找了块软布,蘸着水一点点擦,连烟盒边角的细缝都没放过。
张伟刚把新收的旧座钟搬进来,见他这模样直乐:“比伺候你小妹还上心。”铁雄头也不抬:“那可不!这烟盒里藏着我爷追我奶的故事,擦干净了才能显出来。”座钟“当”地敲了一下,吓了俩人一跳,铁雄摸着钟面笑:“这老物件还挺精神,比我爷的咳嗽声都响。”
正说着,王大妈拎着篮子进来,里面是刚蒸的糖包,热气腾腾的。“给你俩送点甜的,”她往铁雄手里塞了一个,“听说王师傅教你修拨浪鼓?我那小孙子天天问,啥时候能修好。”铁雄咬着糖包含糊道:“快了快了,王师傅说就差给鼓面上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