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小花拎着个竹篮来了,篮子里是她娘蒸的糖三角,白面掺着玉米面,捏得像只小元宝。“我娘让我送来的,”她把篮子往田埂上一放,眼睛直往油菜地里瞟,“苗长这么高了?前几天还没冒头呢。”铁雄拿起个糖三角塞给她:“快吃,热乎的。等油菜开花了,黄灿灿的一片,比你扎的红头绳还好看。”
小花脸一红,低头啃着糖三角,突然指着铁雄的花苗喊:“那盆草长新叶了!”铁雄这才想起窗台上的“铁雄花”,撒腿就往工坊跑,张伟在后面喊:“慢点!别摔着!”
果然,掉瓷的花盆里,那棵“大伙乐”冒出了两片新叶,嫩得能掐出水。铁雄蹲在窗台前,对着新叶吹了口气,叶片轻轻晃,像在跟他打招呼。“张哥快看!它长个子了!”他举着花盆跑出来,差点撞翻门口的咸菜缸。
张伟正往竹筐里装刚摘的青菜,闻言直笑:“比你长个子还高兴?晚上多给它浇点淘米水。”铁雄赶紧把花盆放回窗台,找了个小碟子接淘米水,小心翼翼地往盆里倒,生怕淹着新叶。
下午二柱子扛着锄头来了,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串野葡萄,紫莹莹的挂着水珠。“给你们尝个鲜,”他往桌上一扔,“我在山脚下摘的,酸中带甜,比城里卖的好吃。”铁雄捏起一颗往嘴里扔,酸得直皱眉,却舍不得吐:“带劲!比酸枣汁还酸!”
俩人正吃着葡萄,李婶挎着篮子进来了,掀开布一看,是刚纳好的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看着就结实。“给你俩做的,”她往铁雄脚上比了比,“你这脚长得快,特意放大了半寸。”铁雄摸着鞋底直乐:“比我娘纳的还厚实!冬天穿肯定不冻脚。”
傍晚收工时,铁雄把野葡萄的籽埋在花苗旁边,说要种棵葡萄树,明年就能爬满院墙。“等结果了,咱就酿葡萄酒,”他扒着墙头比划,“比老李的米酒还香!”张伟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个烤红薯:“先顾好你的‘铁雄花’吧,别到时候葡萄没长,花倒枯了。”
工坊的灯亮到很晚,铁雄趴在桌上给花苗画素描,画得歪歪扭扭,叶子像个小巴掌。张伟在旁边缝他磨破的袖口,针线穿过布面“沙沙”响,混着窗外的虫鸣,倒像支安稳的小曲。
“张哥,”铁雄突然抬头,“你说咱这日子,是不是跟这花苗似的?看着不起眼,慢慢长就有盼头了。”张伟穿好最后一针,打了个结:“可不是嘛,急啥?好饭不怕晚。”
远处传来老黄牛的叫声,混着灶膛里没烧透的柴火“噼啪”声,还有铁雄啃红薯的“咔嚓”声,在夜里听着格外踏实。挺好,张伟想,就这么一天天过,有冒芽的油菜,有长叶的花苗,有说有笑,比啥都强。
铁雄打了个哈欠,往炕上爬,临睡前还不忘叮嘱:“明天早点起,给花苗搬个太阳地儿。”张伟给他掖了掖被角:“知道了,比伺候祖宗还上心。”
黑暗里,铁雄的呼噜声渐渐响起来,跟座钟的“滴答”声应和着,像在数着日子里的小确幸。窗外的月光淌进来,落在花苗上,新叶上的水珠闪着光,像撒了层碎银子。
铁雄第二天果然早起,抱着那盆“铁雄花”往院子里的石桌上挪,阳光正好照在那里,金灿灿的能晒透花盆。“给你晒晒太阳,长快点,”他对着新叶念叨,“等你开花了,我就把那破瓷片粘回去,让花盆也体面体面。”
张伟端着洗脸水出来,瞅着他这模样直乐:“你对它比对二柱子都好,那天他崴了脚,你就给了贴膏药。”铁雄梗着脖子:“那不一样,花不会跟我抢红薯吃。”正说着,二柱子一瘸一拐地来了,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他娘晒的干辣椒,红得发亮。
“听说你惦记我?”二柱子往石墩上一坐,揉着脚踝,“我爷说后山的栗子熟了,咱去摘点,回来蒸栗子糕吃。”铁雄眼睛一亮:“现在就去!我带竹筐!”张伟赶紧拽住他:“先把早饭吃了,凉粥配咸菜,垫垫肚子。”
仨人往后山走,二柱子的脚还不利索,铁雄就抢着拎他的布包,里面的辣椒“哗啦”响。山路两旁的野菊开得正旺,黄灿灿的一片,铁雄摘了一大把,要给“铁雄花”当伴儿。“别瞎折腾,”张伟拍掉他手里的花,“那花喜干,你插旁边准得烂根。”
栗子树长得老高,铁雄抱着树干往上爬,树皮蹭得手心发疼也不管,瞅见个毛茸茸的栗子球就往下扔。“接着!”他喊得嗓子直哑,张伟和二柱子在底下捡,栗子球砸在筐里“砰砰”响,偶尔炸开,露出棕红的栗子仁。
“够了够了,”张伟往筐里瞅,“再摘就背不动了。”铁雄这才从树上滑下来,裤腿勾破了好几个洞,手心还扎了根刺,他龇牙咧嘴地拔出来:“这点伤算啥,晚上吃栗子糕时全补回来。”
回去路过河沟,铁雄突然往水里瞅:“有鱼!”他脱了鞋就往水里跳,惊得鱼“扑棱”乱窜,二柱子在岸上喊:“别摸了!脚还没好呢!”铁雄哪听得进去,猫着腰往石缝里掏,还真摸出条巴掌大的鲫鱼,举着往岸上扔:“晚上加菜!”
回到工坊,铁雄把栗子倒进盆里,用脚踩着去皮,栗子壳“咔嚓”响,仁儿滚得满地都是。“你这是给栗子脱皮还是给它们松骨?”张伟找了把剪刀,挨个剪开口子,“泡点热水,皮一撕就掉,比你用脚强。”
李婶送午饭来,看见满地栗子仁直笑:“我给你们带了点红糖,蒸栗子糕时放两勺,甜得粘嘴。”铁雄抓起把生栗子就往嘴里塞,面乎乎的带着点涩:“生的也好吃!比红薯面强。”
下午蒸栗子糕,铁雄往面里撒红糖,手一抖撒多了,面都成了红的。“没事没事,”他搅着面盆笑,“甜过头总比没味强。”张伟往蒸笼里铺了层玉米叶,说这样不粘屉,还带着股清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