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疲惫、紧张与贪婪的复杂情绪。
张琪琳 评估着眼前的简陋台阶,延伸入上方更浓郁的黑暗。根据脑中断续闪回的张家零碎信息与这一路的环境特征对比,她判断,这应该是通往核心区域的第二阶段了。
台阶的尽头,极有可能就是那片被无数谜团包裹的、真正的云顶天宫地宫。
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路途变得异常艰难。除了张琪琳依旧如履平地,身形稳定得仿佛不受重力影响,其他人都不得不拿出登山绳,互相串联起来,像一串绑在一起的蚂蚱,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峭壁,踩着那些玩笑般、仅容半只脚落地的“石阶梯”,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初始尚可,随着高度不断提升,强烈的眩晕感和恐惧感开始侵袭每个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回头望去,只能看到手电光柱被黑暗吞噬的微小光斑,根本无法判断高度,仿佛真的通向九幽地狱。
胖子体型最吃亏,那些“台阶”对他来说如同高跷,没走几步,粗壮的小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各种仙佛名号,试图寻求心理安慰。
所幸一路极度小心,几乎是以绣花般的耐心向上攀爬。时间感逐渐模糊,几个小时后,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机械麻木的状态,只知道向上、再向上。
没有人提出休息,一方面是被地宫宝藏的贪念驱使,另一方面,此地的环境也根本不允许休息——想象一下,一只脚踩在巴掌大的石头上,另一只脚悬空,下面是万丈虚无,如何能安心休息?
走着走着,一阵隐约的“哗哗”水声传入耳中。手电光循声照去,只见一侧的峭壁上,竟然有好几处泉水瀑布,大小不一,顺着琉璃色的岩壁流淌而下。水汽氤氲上升,在冰冷空气中形成淡淡白雾——竟然是温泉。
温泉!这个词汇让疲惫不堪的众人精神一振。胖子距离最近的一处温泉只有一臂之遥,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极具诱惑。
经历了之前的温泉休整,几乎所有人都萌生了停下来擦把脸、缓解疲劳的念头。
但向导顺子却猛地低喝一声:“不行!”他声音紧张,手指颤抖地指向温泉边的岩石。
众人一愣,手电光集中过去。第一眼看去,只以为是岩石天然的火山纹理,但仔细一看,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
那根本不是什么纹路!而是一条条手臂粗细、颜色与琉璃火山石完美融为一体的蚰蜒!它们密密麻麻地扒在岩石上,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深沉的休眠,保护色高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手电光迅速扫向四周,才发现这片区域的岩壁上,几乎爬满了这种诡异的石纹蚰蜒,数量之多,难以估算!
“我操……”胖子声音发干,极其轻微地气声道,“怎么回事……咱们这是掉进虫子老窝了?”
顺子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雪山上的生物大多集中在温泉周边取暖觅食!别一看到温泉就想凑上去!有些温泉里甚至全是蚂蟥!不过现在气温低,这些东西都处于半休眠状态,只要没有特别强烈的刺激,一般不会醒来。快走!过了这段就安全了!”
几人立刻收敛心神,加倍小心地继续向上挪动。胖子掂着脚尖,边挪边忍不住用气声问:“特别强烈的刺激……是指啥?”
话音未落,顺子突然再次摆手,脸色剧变,示意所有人绝对静止!
众人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屏住了,紧张地望向顺子。却见顺子并未看温泉,而是死死盯着下方那片无尽的峭壁深渊。
死寂中,一种细微却令人头皮发炸的“窸窣”声,如同潮水般从下方的黑暗中弥漫上来。那声音极其密集,仿佛有无数只脚正在摩擦岩石,正从深渊之下迅速向上蔓延!
“关掉手电!全部关掉!”顺子急促下令。
刹那间,所有光源消失,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然而,就在黑暗降临的下一秒——
奇迹(或者说噩梦)般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四周整个目力所及的峭壁之上,瞬间亮起了无数幽绿色的光点!大小不一,浩如烟海,无穷无尽!它们如同宇宙星河骤然降临在这地下深渊,将冰冷的岩壁点缀成一片璀璨却又诡异无比的星图!众人仿佛瞬间置身于浩瀚的银河中心,那种无边无际的壮观与深邃,带来的不是美感,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而当你低头向下望去时,才会发现身边的“星海”根本不值一提——
下方那无底的黑暗深渊中,一条更加宏伟、蜿蜒曲折的绿色“银河”赫然呈现!它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散发着幽光的巨大翡翠飘带,贯穿了无尽的黑暗,从视野的一头延伸向另一个尽头,壮丽、神秘、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怖!
张琪琳静静地凝视着这条由无数发光蚰蜒组成的、流淌在深渊中的诡异“银河”,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她那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那是面对大自然鬼斧神工(或者说诡异造物)时,本能产生的一丝震撼。甚至在看到“银河”中偶尔游弋而过的、几条散发着不详红光的巨型蚰蜒身影时,她也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无任何恐惧情绪,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评估和记录。
黑暗中,传来顺子压抑的声音:“这种虫子……在我们这里被当成‘山神’来膜拜……它们寿命极长,而且一只死后,尸体能吸引来无数同类……所以千万小心,绝对绝对不能踩到任何一只!”
说着,他率先打开了手电。
光明的回归瞬间打破了魔幻的景象,绿色的星海骤然消失,四周再次变回冰冷的、危机四伏的岩石峭壁。想到刚才自己就在这无数休眠的毒虫身边爬行,而毫无察觉,吴邪不由得一阵后怕,冷汗湿透了内衣。
收敛心神,队伍更加谨慎地向上攀爬。小心翼翼地穿过温泉区域后,石纹蚰蜒的数量果然逐渐减少,直至完全消失。雪山的生态链紧密围绕着温泉,此言不虚。
摆脱了虫群的潜在威胁,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但上方的黑暗依旧仿佛没有尽头,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条漫长的天然排道,抵达另一个出口。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和漫长的攀爬带来的压抑感,胖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找话聊:“对了,老爷子,问你个事儿。在火车站那儿,你跟我们讲的啥‘九龙抬尸’,是咋回事儿?老子一直惦记着,可后来就没听你再提过。”
陈皮阿四停下来,浑浊的眼睛瞥了胖子一眼,又看了看华和尚,示意他来解释。
华和尚会意,一边爬一边低声道:“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信息都来自那条铜鱼。‘九龙抬尸’可能是一种极其古老且失传的丧葬制度。根据那上面的原始文字模糊记载,大概意思是说万奴皇帝的棺椁,是由九条龙抬着的,还有九条龙守护着他的尸体,使得任何人都无法轻易靠近。不过,女真语言几乎失传,我的翻译未必完全准确。”接着,他低声念了一段发音古怪、晦涩难懂的文字。
“哇,照这么说,咱们要想开那万奴王的棺材板,还得先学小哪吒,大战龙王三太子不成?”叶成苦中作乐地开玩笑。
“别瞎操心!”胖子道,“我看哪,什么九龙抬尸,八成就是棺材底下雕着九条龙,意思一下,图个吉利!真要是有活龙,那咱可就发大了!逮一条回去,往故宫太和殿前一搁,好家伙,光收门票钱就得数钱数到手抽筋!”
吴邪忍不住吐槽:“就你这点出息,光惦记钱了。你要真能逮着龙,那你就是孙大圣转世,我可没见过哪个孙大圣是你这身材的。”
胖子一听不乐意了,骂道:“胖怎么了?胖爷我上天下地,靠的就是这身神膘!晃一晃风云骤变,抖一抖地动山摇……哎呀!”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阵强烈的乱风从峭壁的一侧猛烈吹来,气流湍急,差点把他直接掀下悬崖!
就在胖子重心失衡、惊叫出声的瞬间,一只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背包带,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硬生生扯回,重重按在崖壁上。
是张琪琳。她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胖子侧后方,面无表情地完成了这次救援,仿佛只是随手拨正了一件快要倾倒的物品。
胖子惊魂未定,大口喘气,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原来他们已经爬到了这条巨大缝隙的尽头!
前方的阶梯消失了,再往前,是一个突兀突出的山岩平台。平台之外,是一片难以想象的、浩瀚无边的巨大空间!手电光射出去,根本照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到了!
无需多言,求生的本能和探索的欲望驱使着最后一点力气,众人蒙着头,奋力爬上了那块最终的山岩平台。
华和尚率先打起一枚冷烟火,用力扔向平台外的黑暗。
冷烟火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直线下坠,迅速变小,最终变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消失在深渊底部。众人不由得咋舌,这下面到底有多深?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感觉像是一个被巨大悬崖环绕的、超乎想象的盆地!
“照明弹。”陈皮阿四沙哑地命令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潘子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信号枪。
砰!
一声闷响,照明弹如同白色的流星,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射入前方的黑暗,划出一道悠长的弧线,飞出一百六七十米后,开始下降。
随即——
一团极其耀眼的白色炽光猛然炸开!瞬间爆发出的强烈光线,如同一个小型太阳,骤然将前方无边的黑暗彻底驱散!
震撼心灵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张琪琳站在平台边缘,狂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和衣角。在那短暂而夺目的白光照射下,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火山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直径目测超过三公里,宛如一个由灰色玄武岩构成的、庞大无比的天然巨碗!而他们所在的位置,仅仅是这只“巨碗”边缘碗壁上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人类在此刻的渺小感,被放大到了极致。
“想不到……这条排道竟然直接通到火山嘴里来了……”边上有人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火山口底部,覆盖着大片早已死去的森林遗迹。显然,这个火山口曾经暴露于地表,孕育过茂密的地下森林,但可能是由于某次剧烈的火山喷发或地质活动,富含硫磺的有毒气体瞬间扼杀了所有生机,只留下这些如同化石般的枯木森林,依旧诡异地矗立在盆地之中,诉说着曾经的灾难。
“看那里!”又有人惊叫起来。
紧接着,又是两发照明弹被打向火山口的中部上空。
在加强的光线下,一片宏伟到令人窒息的黑色建筑群,穿透时间的迷雾,清晰地出现在火山盆地中央、那片枯死森林的深处!
那是一座无法看清全貌的、巨大无比的黑色石城!它沉默地屹立在火山腹地,幽深、古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神秘气息和磅礴气势!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那难道就是……这次旅程的终极目标?
万奴皇帝睥睨天下的万世陵寝——云顶天宫?
它的地宫,竟然深藏在这巨大的火山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