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碑之前,死一般的寂静被体内命核的震颤打破。
那光芒流转的眉心,仿佛一团即将引爆的星云,预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
林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压不住胸中翻腾的炽热。
他自语,更像是在对冥冥中的敌人宣告:“命核剥离术,可不是拿来吓唬人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与腥甜瞬间炸开。
这股最精纯的本源刺激,如同一道惊雷,悍然引动了潜藏在四肢百骸的凡尘道种!
嗡鸣声中,他双手在胸前结出繁复而古老的手印,每一个指节的变动,都牵引着体内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命格。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抽离感。
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正从他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深处,将属于“林风”这个存在的概念硬生生向外拖拽。
刹那间,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
他能感觉到,那张笼罩整个天地的无形巨网——命网,代表着他名字的那个光点,正在迅速黯淡,直至凭空消失。
就连那无处不在、锁定一切生灵的葬视之力,也在此刻失去了目标,在他身上茫然扫过,一无所获。
他成功了,也彻底迷失了。
意识如断线的风筝,飘荡在无尽的虚无之中,找不到归途。
就在这神魂即将离散的危急关头,一道清冷的叱喝如惊鸿照影,刺破了混沌。
苏清雪不知何时已盘膝坐于他的身侧,素手捏诀,一柄晶莹剔透、完全由心神凝聚的剑影自她天灵盖冲出,悬停于空。
她脸色苍白如纸,却不见丝毫犹豫,心剑的剑尖轻盈而坚定地点在了林风的眉心。
轰!
苏清雪的识海瞬间如遭重锤,眼前尽是林风那断裂崩碎的命丝,每一根都代表着撕裂般的剧痛。
但她死死守住最后一线清明,以自身神识为灯塔,厉声喝道:“林风!神识别散!我给你引路!”
心剑化作一座无形的桥梁,一端连接着她不屈的意志,另一端则探入林风那片虚无的意识之海,小心翼翼地钩住他即将飘散的意识碎片,一点一点,艰难地将其拉回那具已经冰冷的躯壳。
每拉回一丝,苏清雪的嘴角便多溢出一分鲜血,染红了胸前洁白的衣襟。
另一边,花想容的反应却更为诡异。
她没有施法,也没有呼喊,而是突然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抱住脑袋,仿佛在承受某种信息洪流的冲击。
她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低语,断断续续,不成章法:“……梭动三十七,清道夫临……西漠沙眼……”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纯净的眼眸中,竟泛起了妖异的金色光芒!
她死死盯着林风的方向,声音尖锐而急促:“哥哥!命网有个窟窿,就在西北方三百里外的沙眼谷!那是他们的传令中枢,是它们的喉舌!”
“沙眼谷……”林风的意识在苏清雪的牵引下艰难回归,恰好听到了这句关键信息。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伸手抹去嘴角因神魂震荡而渗出的血迹,脸上却咧开一个森然的冷笑:“命网要锁我?很好,老子就先把它喉咙掐断!”
事不宜迟,三人化作三道流光,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三百里路程,在他们脚下不过是转瞬即逝。
沙眼谷的地貌正如其名,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深坑,仿佛大地睁开的一只浑浊眼眸。
谷底深处,并非实地,而是一片扭曲的空间,三十六枚纺锤状、通体铭刻着玄奥符文的“命梭”悬浮其中,如同一座巨大的蜂巢,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嗡鸣,搅动着四周的灵气。
林风只冷眼一扫,便洞悉了这中枢的运转规律。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翻转,葬名刀划破自己的掌心,殷红的精血顿时涌出。
他没有让精血滴落,而是以秘法将其尽数引出,混入一缕早已备好的南溟怨灵执念。
精血为骨,怨念为魂,在他掌心迅速凝聚成一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伪命核”。
“去!”他屈指一弹,那枚伪命核如流星般精准地射入三十六枚命梭运转的核心区域。
几乎在伪命核出现的瞬间,所有命梭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它们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齐齐调转方向,将所有能量对准了那枚伪命核。
金光暴闪,一股远超此地等级的恐怖威压从虚空中渗透而来——清道夫即将降临的征兆!
千钧一发之际,林风心念一动。
潜藏于黑碑深处,那枚得自血色试炼的血心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风沙凝固在空中,命梭上暴涨的金光停滞,连那股降临的威压也为之一顿。
三瞬静止!
就是现在!
林风的身影化作一道漆黑的闪电,在静止的世界中狂暴突进。
葬名刀发出一声渴望杀戮的龙吟,刀光连闪,在空中划出三十六道玄奥的轨迹。
每一道刀光都精准地斩在命梭最脆弱的节点上。
咔嚓……咔嚓……
三息时间一到,世界恢复流转。
那刺耳的碎裂声才连成一片,响彻整个谷底。
三十六枚命梭应声断裂,其上流转的符文尽数熄灭,化作凡铁从空中坠落。
轰隆隆!
中枢被毁,沙眼谷的地脉再也无法维持稳定,开始剧烈地崩塌。
远方的天穹之上,仿佛一块巨大的幕布被撕开,一道狭长而猩红的缝隙豁然出现,缝隙之后,像有一只冷漠无情的巨眼,正缓缓垂下视线,注视着这片狼藉。
林风拄刀半跪在地,命核剥离的后遗症还未消退,尚未完全归位的命核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令他七窍都开始渗出鲜血。
但他却毫不在意,仰头望着天穹那道猩红的裂隙,发出一阵嘶哑而张狂的大笑:“来啊!看什么看!老子现在没名没姓,无根无萍,你拿什么杀我?”
笑声在崩塌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不屈与挑衅。
而无人知晓,在他体内黑碑的深处,那枚刚刚动用过的血心印,光芒已变得极其微弱,若隐若现地闪烁着,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下一次静止,未必还能如愿发动。
天穹的巨眼深深地凝视了他片刻,似乎在标记这个胆敢挑衅威严的蝼蚁,最终缓缓隐没于裂隙之后。
沙尘滚滚,很快将一切都掩埋。
当狂暴的能量余波渐渐平息,夜幕已经降临。
荒漠的夜晚,寒冷刺骨,风声凄厉如刀割。
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在这片被命网严密监控的土地上,找到新的生机。
然而,天地之大,何处可去?
荒漠夜寒,风如刀割。
花想容趴在地上,鼻子在沙土上轻轻嗅了嗅,仿佛在辨认着风中残留的、常人无法察觉的气息。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