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府寿宴之上的哀嚎惨叫声,足足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如同退潮般渐渐减弱、平息。并非那蚀骨焚心的痛苦已经结束,仅仅是那阴阳噬心咒第一波狂暴的发作周期暂时过去了而已。万震山、戚长发、万圭以及那几名核心弟子,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来又扔进泥地里反复蹂躏过一般,浑身被冷汗、自己抓出的鲜血以及地上的尘埃污秽浸透,瘫软在地,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空洞,充满了极致痛苦折磨后的虚脱麻木,以及更为深沉、更为绝望的恐惧。
他们身上裸露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恐怖抓痕,华美的衣衫早已被撕扯得破碎不堪,比乞丐还要狼狈万分,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道貌岸然、嚣张不可一世。每一次呼吸都剧烈地牵扯着仿佛被完全撕裂、正在被烈火灼烧又或被寒冰冻裂的五脏六腑,每一次心跳都在疯狂地提醒他们,这非人的痛苦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将会再次准时降临,并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满堂宾客依旧鸦雀无声,惊恐万状地看着场中那个自称第一邪皇的神秘青年,无人敢动弹,甚至无人敢大声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会引起这魔神的注意,招来灭顶之灾。一些胆小的早已两股战战,裤裆湿热,几欲昏厥先走,却被林越那淡漠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目光偶尔扫过,便如同被无形的冰针钉在了原地,连颤抖都不敢太过明显。
狄云和戚芳相互搀扶着站在角落,脸色苍白如纸,惊魂未定。狄云看着地上痛苦呻吟、不成人形的万圭和那位他一直敬畏有加的师父戚长发,心情复杂混乱到了极点。他天性淳朴善良,虽知万家对自己不怀好意,师父也似乎有所隐瞒,却也从未想过会亲眼见到如此恐怖、如此酷烈的惩罚场面。戚芳更是手足冰凉,泪眼婆娑,看着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师兄和父亲,眼中充满了害怕、茫然、不忍以及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无措。
林越,或者说第一邪皇,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他缓缓踱步,脚步声在死寂的大厅中清晰可闻,如同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他走到大厅主位那张被万震山坐过、象征着此地权势的太师椅前,衣袖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拂。
一股无形却柔韧磅礴的劲力悄然涌出,那张沉重的花梨木太师椅竟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平稳推动,无声无息地向后滑开数尺,让出了主位之前的空间,没有发出丝毫刺耳的摩擦声,显示出了其对内力精妙入微的掌控力。
他并未坐下,只是转身,面向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违逆的绝对威严:即日起,荆州万家府邸,便是恶人谷第一个规诫之所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勉强用手臂撑起半个身子、眼神中交织着怨毒、恐惧与绝望的万震山身上:万震山,你,连同你的好师弟、好儿子、好弟子,便为此地首批炼骨之人。每日咒发之时,便是尔等忏悔罪孽之刻。若有人胆敢踏出此府大门半步,或试图寻医问药、勾结外人以求解除此咒......
他话音未未落,右手并指如剑,对着大厅角落一根用来支撑帷幔的、足有碗口粗细的硬木柱子,遥遥一点。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响起!那根坚硬的木柱子上,瞬间多了一个拇指粗细、前后对穿的孔洞,边缘光滑无比,仿佛被烧得通红的高速旋转的铁钎瞬间洞穿!指风余势不歇,甚至将孔洞后方墙壁上悬挂的一幅祝寿字画无声地撕裂开一道整齐的豁口!
......便如此柱。林越这才淡淡地补充完下半句,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嘶------!
全场瞬间响起一片极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倒吸冷气之声!隔空指力,洞穿碗口硬木!这是何等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功力?!即便是传说中那些打通了任督二脉、隐居世外的顶尖高手,也绝未必能有如此精准、如此凌厉、如此举重若轻的隔空手段!这一刻,再无人怀疑这位第一邪皇拥有瞬间决定他们生死的恐怖能力,任何侥幸心理都在这一指之下彻底粉碎!
万震山脸上的怨毒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身体一软,再次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绝望。戚长发更是将头深深埋下,身体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已丧失。万圭则直接眼睛一翻,喉咙里发出的一声怪响,又吓晕过去。
恶人谷规第一条,林越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律,回荡在死寂的大厅,刻入每个人的脑海,入谷恶徒,需每日自陈其罪,事无巨细,录于之上。隐瞒一桩,或虚言掩饰,一经察觉,下次咒发时辰延长一倍,痛苦倍增。
第二条,谷内恶徒,需以劳役赎罪。万家所有盘剥而来、巧取豪夺之不义之财,尽数充公,用于补偿尔等所害之苦主,修建善堂,抚恤孤寡。具体名录、藏匿地点,我自会知晓。他这话如同重锤,再次狠狠敲在万震山心上,让他猛地一颤,对方竟然连他隐藏极深的财富库藏都了如指掌?
第三条,相互监督,揭发隐匿罪行者,视情节轻重可略减其下次咒发之苦。互相包庇、串联欺瞒者,一经发现,同罪并罚,痛苦叠加。
三条简单直接、冰冷无情的规矩,却如同三道沉重无比、无法挣脱的钢铁枷锁,将万震山等人从肉体到精神彻底套牢,打入了无间地狱。他们不仅要每日承受肉体上极致痛苦的折磨,还要进行精神上的自我鞭挞、坦白罪行,更要进行体力劳役作为惩罚,同时活在相互猜忌、监视与背叛的高压环境之中,永无宁日。
立下规矩,林越不再看那些瘫软如泥、如同等待宰割牲畜般的恶徒,目光转向那些噤若寒蝉、几乎要窒息的宾客。这些人中,自然也少不了平日里趋炎附势、为虎作伥之辈,甚至可能本身就有不少龌龊恶行。
今日之事,尔等皆可为见证。林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他们,凡是被他目光触及之人,无不感到彻骨寒意,拼命低头缩颈,减少存在感,传话于江湖:恶人谷,专治江湖败类。有罪者,可自来荆州,或迟或早,邪皇必至。若有无辜者遭恶徒所害,亦可来此陈情,自有公断。
他这话,既是对外界的冷酷宣言,也是一种对人性与江湖规则的试探。他要看看,这个早已腐朽黑暗的江湖,在绝对武力的恐怖威慑和这种奇特而残酷的之下,究竟会掀起怎样的滔天波澜,又会引来何种反应。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微微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视线中仿佛残留着一道淡淡的虚影,再看时,大厅中央已然空空如也,哪还有那第一邪皇的半点踪迹?如同鬼魅般出现,又如幽灵般消失,只留下满地的狼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臭气息、痛苦呻吟的万家人,以及一群惊魂未定、面面相觑、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却又深知噩梦远未结束的宾客。
死寂持续了良久,直到确认那恐怖的存在真的离开了,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活动一下早已僵硬麻木的身体。
走...快走!离开这里!不知是谁用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低喊了一句,众人如同被赦免的死囚,如梦初醒,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形象,争先恐后、连滚爬带地向着厅外涌去,互相推挤踩踏,仿佛身后不是人间府邸,而是有无数厉鬼追赶的阿鼻地狱!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万家,逃离荆州城,并将今日这惊世骇俗、恐怖绝伦的消息,尽速传播出去!
第一邪皇!恶人谷!阴阳噬心咒!
这几个如同蕴含着无尽恐怖与血腥的名词,伴随着万府寿宴上那如同地狱降临般的骇人景象,如同插上了死亡的翅膀,以爆炸般的速度席卷了整个荆州城,并向着更远的江湖地界疯狂蔓延而去。
江湖,为之彻底震动!各方势力反应不一。有长期受万家欺压、与之有怨者暗中拍手称快;有惊疑不定者,怀疑是仇家寻仇或是某种新的江湖阴谋;有嗤之以鼻者,认为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世上绝无如此武功;更有甚者,尤其是那些自身亏心事做得不少、与万家有勾结或是同类的人,则是闻风丧胆,寝食难安,日夜悬心,生怕那神秘莫测、手段酷烈的第一邪皇下一刻就找上门来,让自己也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荆州城的氛围变得极其诡异压抑。万府大门终日紧闭,昔日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景象一去不复返,门庭冷落鞍马稀,如同鬼宅。偶尔有凄厉得非人的惨叫声从那高墙深院内隐隐传出,令人毛骨悚然,坐实了坊间所有恐怖的传闻。有那胆大好奇之徒试图靠近窥探,却见万家那些幸存的仆役外出采购时皆面色惶惶,如同惊弓之鸟,对于府内之事噤若寒蝉,半个字也不敢透露,采购完毕便匆匆逃回府内,仿佛外面有更可怕的东西。
而关于恶人谷究竟在何处的猜测也甚嚣尘上,众说纷纭。无人知道这恶人谷的具体所在,似乎那第一邪皇只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但他留下的恐怖和那三条铁律,却真实地、沉重地笼罩在了荆州城的上空,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林越并未远离。他在荆州城内另寻了一处僻静、不起眼的民居小院住下,如同一个最高明而耐心的猎手,冷漠地观察着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暴。他强横的精神感知力如同无形的大网,细致地覆盖着万家府邸,监视着万震山等人的身体状况与进度,同时也聆听着城中大街小巷关于此事的种种议论与情绪波动。
他知道,眼前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万震山、戚长发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小角色,这江湖的水,远比表面看起来更深、更浊。荆州知府凌退思、血刀门那帮真正的恶僧、乃至那些道貌岸然、实则同样觊觎宝藏的所谓正派人士......都会因他的出现而陆续浮出水面,做出不同的反应。
而他,第一邪皇,将在此界,执掌以恶制恶的权柄,建立新的、冰冷的秩序。直至......无恶可制,或......众生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