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清幽寂静，唯有角落香炉逸出的淡淡青烟，勾勒出时光流淌的痕迹。林玄并未如往常般打坐炼气，亦未研读阵法典籍，他只是静立于洞府中央那片特制的练功区，神情专注，反复做着同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
并指，点出。
每一次指尖探出，都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前方一块坚逾精铁、布满了深浅不一印记的玄黑色练功石上，便会随之多出一个浅浅的凹点。这正是修真界流传颇广，几乎堪称入门级的神通——指地成钢。
这神通本意是固化土壤岩层，多用于营造洞府、加固防御，或是在土遁时临时开辟稳固空间，攻伐之能可谓稀松平常。金丹以上的修士，多半已不屑于多用，更倾向于修炼威力更大、更具杀伤性的法术法宝。
然而林玄却乐此不疲。指尖起落间，心神沉凝，不见半分焦躁。
前番隔空取利，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古修洞府外围的珍稀材料收入囊中，过程可谓完美诠释了他的行事之道。但资源终是外物，需得转化为自身实实在在的修为与战力，方是正道。
他不由得想起那不知存在于何方、何等境界的“真仙”，以及那狂妄却又隐含一丝至理的念头——徒手斩仙。法宝神兵固然重要，但若自身不够强韧，神通不够犀利，即便手握绝世凶兵，恐怕也难伤那等存在分毫。
反之，若将一门神通练到极致，化平凡为神奇，又会如何？
这念头一起，便再难熄灭。他有的是时间，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元婴中期的悠长寿元，足以让他将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慢慢磨成可能。
而这“指地成钢”，看似粗浅，却涉及最根本的灵力操控与物质结构转化，内里门道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以其为基，或可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于是，他便真的沉下心来，开始磨砺这门最初级的神通。
起初，仍是遵循法诀本意，强化指力，硬化土石。但随着练习的深入，以他元婴中期的磅礴灵力为后盾，加之远超同阶的强大神识对灵力那入微级的掌控，很快便不再满足于此。
他开始尝试在指尖凝聚、压缩灵力，不再是单纯地固化接触面，而是试图将极度凝练的灵力本身，化作无坚不摧的锋芒。
心念动处，指尖微光流转，每一次点出，那练功石上的痕迹便更深一分，边缘也更为光滑整齐。渐渐的，那凹点不再是粗糙的坑洞，而变得如同被最纤细的钻头精心打磨过一般。
这个过程绝非易事。灵力的压缩有其极限，超过临界便会失控甚至反噬。力道轻重，角度变换，灵力输出的瞬间爆发与收敛，都需要精妙到毫巅的掌控。若非他神识强大无比，对自身灵力的驾驭已臻化境，根本不敢做此尝试。
饶是如此，最初也失败多次。灵力稍有不协，便会在指间炸开，虽伤不到他强横的体魄，却也震得手臂酸麻，功败垂成。但他毫不气馁，一次次调整，一次次尝试。
洞府内不时响起极其轻微的“噗”、“嗤”声，那是灵力或成功贯入、或失控逸散的不同声响。玄黑练功石上的指洞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像是一片密集的蜂巢，记录着无数次的出指。
他并未闭门造车，而是将自身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尤其是早年吸收庚金精气后对“锐利”、“坚硬”、“穿透”这些概念的理解，不断融入这简单的指法之中。
庚金至锐，主破杀伐。其气锋锐无匹，其意坚不可摧。
如何将这种意境，以最精纯的灵力形式，赋予到这“指地成钢”的神通里？
他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与演练。有时一站便是数日，指头悬于石前，纹丝不动，唯有眼中无数符文道痕生灭流转，推演着最佳的灵力结构组合。体内元婴亦睁眸掐诀，辅助本尊进行着庞大的推演计算。
某一日，他福至心灵，并指如剑，缓缓点出。这一次，指尖并无强光闪耀，反而所有光华内敛，凝聚为一丝若有若无、近乎透明的灰芒，周遭的空气微微扭曲，发出极低沉的嗡鸣。
嗤——
一声轻响，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指落，石开。
那坚硬的玄黑练功石上，出现了一个小指粗细、深不见底的孔洞，孔洞边缘光滑如镜，竟隐隐反射出微光。更奇特的是，岩石内部并未因巨力贯入而产生丝毫裂纹，所有的破坏力都被完美约束在那纤细的指力范围内，没有丝毫浪费。
林玄眼眸一亮，有门儿！
但他并未停止。这仅是穿透坚石，修真者的护体灵光、防御法宝，才是真正的阻碍。
他挥手布下数层最常用的基础防御灵光，叠加于练功石前，再次凝神一指。
噗噗几声，灵光接连破碎，指力最终仍是在石上留下一孔。
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不断增加难度，从基础灵光到低阶防御符箓，再到祭出几件得自他人、自己看不上眼的防御法器挡在前方。指力一次次点出，有时能连破数关，有时却在坚韧的法器阻隔下溃散。
每次失败，他都仔细感知指力溃散的原因，是灵力结构不够稳定？是锋锐之意不足？还是穿透之后的后续力道乏了？
他不断微调，将庚金锐意更深地融入灵力，模拟其无物不破的特性；同时又借鉴大地脉动的沉稳，赋予指力更强的持续性与穿透后的震荡余波；甚至参考空间阵法的某些玄妙，让指力在触及阻碍的瞬间产生极高频的震荡，以期以点破面。
洞府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不知疲倦的身影，以及那不断变得更深、更光滑、更令人心悸的指洞。
消耗是巨大的。如此极致的压缩与凝聚，对心神和灵力的负担远超想象。以他元婴中期的深厚底蕴，连续点出十指这般程度的攻击，也会感到神识疲乏，灵力运转滞涩。他不得不时常停下来，打坐恢复，同时回味总结方才的得失。
正是在这反复的耗尽与恢复中，他对灵力的掌控，对“锐利”法则的理解，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发精深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
这一日，林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心神澄澈，灵力盈满。他并未急于出手，而是静静调息，将自身精气神缓缓拔升至巅峰。
面前，并非练功石。而是他亲手布置下的三重防御阵光——一重水波流转，擅长化解冲击；一重厚土如山，侧重绝对防御；一重金光熠熠，蕴含反震诛邪之力。这三重阵法叠加，足以轻易挡下寻常元婴初期修士的全力猛攻。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无喜无悲，右手缓缓抬起，中指与食指并拢，体内元婴同时掐动印诀，磅礴的灵力与神识沿着玄奥的轨迹疯狂涌入指尖，却又被极度压缩、凝练，未曾泄露出半分气息。
指尖，渐渐泛起一丝极淡的灰色，周围的光线微微向内塌陷，仿佛那一点指尖，吞噬了所有的光芒与声响。
下一刻，他轻轻点出。
动作舒缓，不带丝毫烟火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没有绚丽夺目的灵光碰撞。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无形的灰芒，自其指尖一闪而逝，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
然后，那三重足以令元婴修士棘手的防御阵光，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烫穿的薄冰，中央悄然出现了一个圆润的孔洞。孔洞边缘整齐无比，阵法符文在那瞬间被彻底湮灭，未能起到任何阻拦或反击的作用。
灰芒穿透阵光后，去势不绝，又悄无声息地没入后方的洞壁之中，留下一个深不知几许的细微小孔。
直至此时，那被穿透的三重阵光才剧烈波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随即轰然碎裂开来，化为漫天光点消散。
洞府内恢复了寂静。
林玄缓缓收指，脸色微微泛白，额角隐见汗迹，呼吸也略显微促。这一指，几乎抽空了他近三成的灵力与心神，消耗之大，远超预期。
但他看着那缓缓消散的阵光碎片，以及后方洞壁上那几乎看不见的小点，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
成了。
以指地成钢为基，融庚金锐意、大地沉凝、空间震颤等诸多感悟，极致压缩灵力与神识于一指之间，化腐朽为神奇，成就这洞穿万法、破灭禁制的一指。
其威能，已远超许多以攻击力着称的通灵法宝全力一击！
“便叫你……破虚指吧。”林玄轻声自语，为其命名。破法，破禁，破虚妄！虽前路尚远，但终见雏形。
只是眼下消耗颇巨，难以连续施展，尚不能作为常规手段。还需日后不断磨砺，深化感悟，降低消耗，方能如臂使指。
他目光扫过那满目疮痍的练功石，最终落在那三重破碎的阵光残余上，心绪缓缓平复。
百年磨一指，未来或可期。那徒手斩仙的妄念，似乎也并非那么遥不可及了。
路，总要一步一步走。神通，也需一招一招磨。
他盘膝坐下，取出一枚丹药服下，闭目调息起来。洞府内，只余下香炉青烟，依旧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