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是钟离久一贯的风格。
她从柜台后面绕出来,随手抓起搭在摇椅上的薄毯,看样子是打算就这么出门了。
冥时晏看着她这副随意的样子,眉头不自觉地又拧了起来。他伸出手,拦住了她。
“你干什么去?”
“不是你说的,去找那个陈教授吗?”钟离久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趁热打铁啊,不然等他把王陵的位置上报给官方,我们再想进去就麻烦了。”
“我是说,你就穿这个去?”冥时晏的目光,从她那身宽松舒适的居家服,滑到她脚上那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上。
钟离久低头看了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了?舒服啊。再说了,我们是去办正事,又不是去走秀。难道还要我换身晚礼服不成?”
冥时晏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给她套上麻袋直接拎走的冲动,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陈教授发现王陵的地方,在秦岭深山。从南城过去,最快也要几个小时。而且你确定,要穿着拖鞋,去爬山?”
钟离久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
对哦,挖坟……不对,是考古,一般都在荒郊野外。
她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地嘀咕道:“那你早说啊……”
看着她那难得有点吃瘪的表情,冥时晏心里的那点郁结,忽然就散了。
他甚至觉得,她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去换衣服。”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我让人准备车,顺便,定位陈教授现在的位置。”
“哦。”钟离久乖乖地应了一声,转身蹬蹬蹬地跑上楼了。
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冥时晏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给我备一辆,能进山越野车,马上。”
“查一个叫陈国华的历史教授,南城大学的,我要他现在,最精确的位置。”
他的指令,简洁明了,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风格,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问,只恭敬地回了一声“是”,便挂断了电话。
不到五分钟,钟离久就换好衣服下来了。
她换上了一套黑色的,方便活动的运动装,长发也利落地扎成了高马尾。脚上是一双看起来就很专业的户外靴。
整个人瞬间就从一个慵懒的古董店老板,变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探险家。
冥时晏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无论穿什么都别有一番风味。
“走吧。”钟离久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的车就在后院。”
“不用。”冥时晏拉住她,“我的车,更快。”
话音刚落,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狰狞得像是从科幻电影里开出来的装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古董店的门口。
车门向上,如羽翼般缓缓升起。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从驾驶位上下来,恭敬地为他们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钟离久挑了挑眉。
行吧,有钱人就是会玩。
她也懒得客气,直接坐了进去。
车内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宽敞。座椅是顶级的真皮,柔软得能把人陷进去。车里闻不到一丝新车的皮革味,只有一股和冥时晏身上如出一辙的清冽的松木冷香。
“陈教授的位置已经发过来了。”冥时晏在她身边坐下,将手机递给她看,“他没有回南城,直接在山下的县城找了个小旅馆住下了。看样子是打算长期驻扎了。”
“算他聪明。”钟离久看着手机地图上的那个红点,点了点头,“那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盗墓贼。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要是敢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个金疙瘩,不出三天,就得被人连人带陵,一起端了。”
车辆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速快得惊人,但坐在车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窗外的街景飞速地向后倒退,很快南城的万家灯火就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钟里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解读那些玄朝文字对她的精神力消耗不小。尤其是那些文字里还蕴含着与邪神同源的法则气息,让她感觉格外疲惫。
冥时晏,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柔和的灯光下那张略显苍白的宁静的睡颜。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用去管什么该死的诅咒。也不用去想什么沉重的宿命。
就这样,和她一起,去做一件他们都想做的事。
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
三个小时后,秦岭山脉,某个偏僻县城。
一家,名叫“迎客来”的小旅馆。
旅馆的设施很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劣质消毒水的味道。
钟离久和冥时晏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间房门前。
房间里,透出明亮的灯光,还隐隐传来一个老人兴奋的自言自语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这个符号和那个青铜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钟离久和冥时晏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位陈教授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冥时晏抬手就想敲门。
钟离久却拉住了他。
她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门锁。
冥时晏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退后一步,将空间让给了她。
只见钟离久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对着那老旧的锁孔捅咕了两下。
“咔哒。”
一声轻响,门,开了。
钟离久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乱得像个垃圾场。
床上,地上,桌子上,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了,发黄的书籍和画满了各种鬼画符的草稿纸。
陈教授正趴在一张小桌子前,戴着老花镜,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笔,对着钟离久给他的那卷“线索”卷轴和一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资料图片,进行着疯狂的比对和研究。
他看得太入神了,连有人进来都毫无察觉。
“咳咳。”
钟离久故意咳嗽了两声。
陈教授这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钟离久和冥时晏这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九……九爷?”他扶了扶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的老花镜,一脸的不敢相信,“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再不来,你这条老命估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钟离久环视了一圈这乱糟糟的房间,毫不客气地说道。
“啊?”陈教授一脸茫然。
“你典当了二十年阳寿,本来身体就亏空得厉害。现在又这么不眠不休地折腾自己。你觉得,你还能活几天?”钟离久走到他面前,抽走了他手里的放大镜,“我可不想我的客户因为过度兴奋而猝死。那样会显得我的售后服务很不到位。”
陈教授这才感觉到自己确实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他从拿到卷轴开始,就一直兴奋得没合过眼。
“我……我没事!”他摆了摆手,激动地指着桌上的那些草稿纸,“九爷!您给我的东西,太重要了!我从里面解读出了好多信息!虽然还是看不懂那些文字,但是通过比对那些符号和图案,我发现玄朝的文明跟我们之前认知的,任何一个古代文明都不一样!”
“他们,好像在崇拜‘星辰’!而且,不是我们看到的天上的星星!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天体运行规律!”
“还有这个!”他拿起一张画着“扭曲大门”的纸,“这个符号,在王陵的壁画上也出现了!它好像是一个祭祀的图腾!他们在向这扇‘门’献祭!”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人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冥时晏皱起了眉。
他觉得这个老头,已经疯了。
“王陵在哪?”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陈教授的兴奋被他这股冷气浇得瞬间熄灭了一半。
他这才注意到,站在钟离久身后的这个气场强大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男人。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问道:“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他是我员工。”钟离久随口胡诌了一句,“我们对你的那个王陵很感兴趣。带我们去看看。”
“不行!”陈教授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那是国家的财产!是属于全人类的文化遗产!我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它!”
他说得义正辞严。
钟离久笑了。
她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陈教授,你别忘了,你找到王陵的‘线索’是怎么来的。”
“你那二十年阳寿换来的可不只是一个卷轴。而是一个让你亲眼见证历史真相的‘机会’。”
“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陈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看着钟离久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掌控着他命运的无形的手,给扼住了喉咙。
他知道,他没得选。
他这一辈子,所有的执念都在那个未知的王陵里。
就算明知是深渊,他也必须跳下去。
“我……我带你们去。”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说道,“但是,你们要答应我,绝不能破坏里面的任何东西。”
“放心。”钟离久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是文明人,不是盗墓贼。”
冥时晏看着她这副连哄带骗坑蒙拐骗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看她这副小狐狸一样,狡黠的模样了。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他开口催促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那个被他的先祖亲手埋葬的王朝,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