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公安局大楼的玻璃幕墙上。陈静推开唐婉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这人,又跑哪去了?她嘟囔着,将手中的检测报告轻轻放在唐婉的办公桌上,顺手压上了一支笔。
刚走出公安局大门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陈姐!
陈静转身,看见唐婉正从大楼侧面的健身区走来,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运动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唐婉,你上后面干嘛去了?陈静皱眉问道。
唐婉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坐办公室坐得腰酸背痛,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晒晒太阳补补钙。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这天气,不运动可惜了。
你啊...陈静无奈地摇摇头,对了,王强送检的那几件衣服结果出来了。一号尸体身上的纤维与送检衣物完全吻合,可以确定死者就是雕刻协会的会长。
唐婉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微微收缩。难怪...我问她丈夫情况时,她反应那么激烈...她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唐婉?唐婉!陈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该不会是在想林烨吧?
唐婉如梦初醒,耳根微微泛红,没、没有的事!陈姐,我先去忙了!说完,她快步走向大楼,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二楼的办案中心灯火通明。唐婉推开门,朝正在整理资料的宋菲和李雨招了招手:跟我走一趟。
去哪啊唐队?宋菲一边小跑跟上一边问道。
第二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唐婉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二十分钟后,警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护士台前挤满了神色焦虑的家属,广播里机械的女声不断重复着各种通知。
通过问诊台,三人得知心内科在六楼。宋菲看到一部宽敞的电梯就要往里冲,被唐婉一把拽住。
看看标识再进。唐婉指着电梯上医疗专用\/手术梯的红色字样,这里面可能刚运送过手术病人。
宋菲倒吸一口冷气:天啊,要是不小心沾上什么病菌...
李雨笑着揽住她的肩膀:唐队这是为你好。
行了,别贫了。唐婉按下普通电梯的按钮。
六楼心内科的走廊安静得出奇。三人刚出电梯,就看见董晴文从手术室走出来,正在摘口罩。
董医生。唐婉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董晴文转身的动作明显一滞。她快速对身边的助手交代了几句,才缓步走来。白大褂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挺括,胸前的听诊器反射着冷光。
唐警官,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我们上午才见过面,这么快就想我了?还是说...凶手还没找到?
唐婉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去了雕刻协会。副会长说你丈夫请假了,而且...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是你替他请的假。我们在密室逃脱发现的两具无头尸体,经过比对,确认就是你丈夫和儿子。
董晴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病历夹,节奏丝毫不乱:唐警官是在暗示什么?我和我丈夫感情很好。她抬手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腕上的钻石手表在灯光下闪烁。
那就请董医生带我们见见他们。唐婉的声音冷了几分。
抱歉,现在是工作时间。董晴文转身欲走,白大褂掀起一阵微风,如果没有其他事...
站住。唐婉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你丈夫和儿子惨死,你却表现得如此漠然。副会长说你们感情很好,但我在你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
董晴文的背影僵住了。片刻后,她突然瘫坐在地,死死抱住唐婉的腿,泪水夺眶而出:唐警官!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丈夫和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她的哭声在走廊里回荡,引来几个护士探头张望。
唐婉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她蹲下身,轻轻拍着董晴文的背: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她的目光却越过董晴文的肩膀,与宋菲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回到车里,唐婉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后座的宋菲和李雨顿时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手臂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唐...唐队,你在笑什么?李雨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唐婉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嘴角还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俩没发现吗?董晴文的演技堪称影后级别。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抱着我大腿哭嚎的时候,她的眼眶里根本没有泪水,纯粹是在干嚎。
宋菲猛地直起身子:唐队,你是怀疑董晴文就是凶手?
不是怀疑。唐婉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就是她。但现在的问题是——她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划出一个问号,我们找不到她的犯罪动机。董晴文有极强的心理素质,没有铁证摆在面前,她是不会松口的。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
那...怎么办?李雨的声音有些发干。
找头颅。唐婉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同时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
警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门,融入午后的车流。当路过咖啡店时,唐婉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阳光透过玻璃窗,能隐约看见里面忙碌的身影。
李雨悄悄捅了捅宋菲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看起来咱们唐队想林警官了,以前可没见过她这样。
那是自然,宋菲用气声回应,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完全不一样了。
唐婉突然踩下刹车,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她转过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我去买点喝的,你俩要什么?
都行!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
三天后,刑侦大队办公室。
唐婉盯着桌上的日历出神。红色的记号笔圈出了林烨离开的日期——已经整整六天了。这个月只剩下最后三天,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从未想过等待一个人会让时间变得如此缓慢。这六天里,每个清晨查看手机时的期待,每个深夜放下电话后的空虚,都让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迟迟不肯弹回原处。
办公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唐婉伸手轻轻抚过日历上林烨的照片,那是他临行前偷偷夹在她记事本里的。
说!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哈黑市公安局审讯室内,刺目的白炽灯直射在嫌疑人苍白的脸上。
林烨双手撑在金属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审讯室内回荡着他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嗓音。
三天来,林烨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笔迹分析上。那些血红色的清道夫三个字像梦魇般萦绕在他脑海中。直到深夜翻阅旧笔记时,他才猛然想起一个关键线索——笔迹心理学。
此刻,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跨国视频通话界面。胡炎教授银白的鬓角在镜头下泛着微光,这位年过六旬的笔迹心理学泰斗正透过眼镜片审视着林烨发来的资料。
林烨啊,胡教授的声音带着几分责备,看来你是把我教你的看家本领都忘光了。他敲了敲屏幕上的一张照片,笔迹如人,一撇一捺都能暴露书写者的心理状态。
林烨下意识摸了摸鼻尖,露出歉意的笑容:教授教训得是。这些年忙着开咖啡店,确实把您教的笔迹分析生疏了。
胡教授摆摆手,将七十多张照片在屏幕上排开。那些歪斜的清道夫字样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用鲜血书写的诅咒。
你看这张67号,胡教授放大照片,指尖点着字的三点水旁,墨迹渗透纸张,起笔处有明显的颤抖。书写者在抗拒,他的良知正在苏醒。
林烨凑近屏幕,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三点水的最后一笔有回勾!像是写到一半想收笔...
没错!胡教授赞许地点头,随即调出33号照片。这张的清道夫三字工整得令人发指,每一笔都像用尺子量过。再看这个,笔画如刀,收笔干脆利落。这是个冷血的完美主义者,心理素质极强。
林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汤包店老板的证词——八个不同体型的顾客,却留下风格迥异的字迹。
教授,难道这八个人...林烨的声音有些发干。
胡教授突然严肃起来:不是八个人。他调出所有照片并列展示,这是一个人在扮演不同角色!你看这些笔锋转折处的习惯,还有收笔时的角度...
林烨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终于明白那个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什么了——所有字迹都在刻意模仿不同人的书写习惯,但某些细微的肌肉记忆却出卖了书写者。
谢谢教授!林烨匆忙合上笔记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屏幕那头的胡教授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审讯室里的嫌疑人,在看到林烨手中那叠笔迹分析报告时,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说说吧,你们怎么联系的?蒋雨择的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回荡。
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微微发福,皮肤因长期泡澡而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被抓捕时,他正在城郊澡堂的雾气中哼着小曲,警方在他家中搜出了一把十五厘米的锋利长刀,刀刃上还残留着难以洗净的血迹。
最令人费解的是,这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男人,为何会对社会怀有如此深刻的仇恨?林烨盯着他颤抖的手指,确信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
男人沉默不语,浑浊的目光呆滞地望向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你可以保持沉默,林烨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但你想清楚,真的要替幕后黑手背这个黑锅吗?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上的案卷,七十八条人命,不是简单的数字,是七十八个破碎的家庭。
男人的眼球转动了一下,终于将视线移到林烨脸上。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你是这里最大的领导吗?
这取决于你需要什么样的领导。林烨不动声色地回答。
男人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人是我杀的,要关要毙,随你们便。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林烨与蒋雨择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改变策略:这样,我问,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可以吗?
男人迟缓地点了点头。
你叫谢雨? 点头。 家在本市? 点头。 家里有兄弟姐妹? 点头。
林烨凑到蒋雨择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立即会意,起身时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蒋雨择快步走出审讯室,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我们继续?林烨的语气依然平和。 谢雨再次点头,眼神却飘向了单向玻璃,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什么。
———
次日清晨,春城报社编辑部。
楚辞正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他的脸上布满青春痘,油腻的刘海黏在额前。键盘被他敲得噼啪作响,屏幕上是一篇漏洞百出的新闻报道。
一叠打印稿重重摔在他的办公桌上。
楚辞!这就是你交给主编的稿子?新闻一组组长夏清双手叉腰,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愤怒的节奏,主编看了一眼就直接扔地上了!这已经是第十次了!我怎么摊上你这样的组员?
楚辞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眼角挤出几道皱纹:夏组长消消气,我这就重写...
还有你那个兄弟关小林,夏清不耐烦地打断他,他拍的照片永远对不上焦!上次市政会议的报道,市长脸都是糊的!
是是是,等他回来我一定转达...楚辞点头哈腰,手指不安地摩挲着鼠标。
等夏清踩着高跟鞋走远,楚辞立刻变了脸色,对着她的背影狠狠了一声:不就是个破组长,神气什么...
这时,关小林抱着相机垂头丧气地从主编室出来,脸上还沾着主编喷的口水。他拍的那些照片被主编评价为连手机随手拍都不如。
卫生间里,楚辞正在上厕所,听见了外面传来小声的议论声。
“说真的,因为楚辞和那个关小林咱们新闻一组这个月的奖金又没了”
“又没了?这都第七个月了吧?哎呦我的天哪,当初是谁把这俩人招进来的,别的本事没有,添乱的本事倒是挺大的”
“真是一条臭鱼坏了一锅汤”
“就是呗,我要是他,我都去死了”
随着声音渐渐远去,楚辞这才敢出来。
听着刚才议论自己的声音,楚辞很想冲上去理论,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只能默默忍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