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站在顾晏的卧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手里的那碗姜汤重若千斤。
他怀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听起来就虚弱无比的声音。
林予的心咯噔一下。
不是吧……听这声音，好像……病得还不轻？
他心里那点“这肯定是陷阱”的怀疑瞬间就动摇了。
他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带着一丝苦涩的药味混合着清冷的龙涎香气扑面而来。
顾晏的卧房很大，陈设却很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柜，就只有一个巨大的、摆满了兵书的架子。
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和他本人一样的、清冷又肃杀的气息。
此刻，那个平日里总是挺拔如松的男人正半靠在床头。
屋里光线很暗，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顾晏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墨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衬得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病美人”的破碎感。
林予当场就愣住了。
他……他怎么病成这样了？
这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装的啊！
林予心里那点仅存的芥蒂和别扭，在看到顾晏这副“垂死”模样的瞬间“唰”地一下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下了一股没来由的、混合着同情和……心疼的复杂情绪。
“你……你没事吧？”林予端着姜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顾晏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涣散无神。
他对着林予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没成功。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我……我听秦风说你病了，就……就来看看。”林予把姜汤放在床头的矮几上，眼神飘忽，“张妈熬了点姜汤，说是能驱寒，你……你喝点吧？”
顾晏“嗯”了一声，挣扎着似乎是想自己坐起来。
结果他刚一动就猛地蹙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林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家伙平时看着挺牛逼的，怎么一生病就跟个纸糊的老虎似的。
“你别动了！”林予看不下去了，他端起那碗还滚烫的姜汤，“我……我喂你吧。”
他说完就后悔了。
喂……喂他？
这姿势是不是有点太……太亲密了？
顾晏闻言倒是没拒绝。
他只是抬起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静静地看了林予一眼，然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林予：“……”
行吧。
看在他现在是个“病号”的份上，本直男就委屈一下自己好了。
林予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极其不自在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舀起一勺滚烫的姜汤，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才僵硬地递到了顾晏的嘴边。
顾晏很顺从地张开嘴喝了下去。
辛辣的姜汤顺着喉管滑下，带来一阵火辣辣的暖意。
卧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瓷勺碰撞碗沿的清脆轻响。
气氛安静又……诡异。
林予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他从来没跟一个男人离得这么近过。
他甚至能闻到顾晏身上传来的、那股混合着药香和皂角香的、干净又有点好闻的味道。
他喂得心惊胆战，如坐针毡，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酷刑。
顾晏倒是显得很平静，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由着他一勺一勺地喂，眼神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
就在一碗姜汤快要见底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顾晏刚咽下一口汤，喉咙里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呛到了一样，猛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他咳得惊天动地，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样。
林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
“喂！你没事吧？！”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拍他的背。
结果还没等他的手落下，那个正在剧烈咳嗽的男人身体猛地一歪，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直愣愣地就朝着他的方向倒了过来！
“砰！”
一声闷响，林予被他这一下撞得整个人都往后一仰，手里的汤碗差点当场就飞了出去！
顾晏滚烫的额头不偏不倚地正好贴在了他的胸口上。
灼热的、带着病气的呼吸，夹杂着剧烈咳嗽后的喘息，一下又一下地尽数喷洒在了他最敏感的、脆弱的脖颈上。
那一瞬间，林予感觉自己像是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