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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边走边嘀咕:一会儿让问一会儿不让问,到底该不该问。读书多的将军真难伺候,还是从前那个只管冲锋的将军好,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还敢啰嗦!曹仁一个钱袋砸过去。
牛金敏捷闪避,见到钱袋顿时眉开眼笑:谢将军赏赐!
待韩当与吴景率军赶到时,只见曹军营寨空无一人,只余些残破旗帜。
十万大军竟撤得如此之快?韩当满腹狐疑。
吴景立即派人清点灶台数目。
统计完毕,吴景神色凝重:五千灶台,一灶十人,曹仁竟带来五万兵马?虽不似李术所说的十万之众,但也不容小觑。
不过还需再验证。
来人,速去追踪曹军,查探其余营寨灶台数量。
他们撤退仓促,定来不及销毁!
韩当沉声道:吴将军是担心曹仁虚设灶台,故布疑阵?
吴景点头:曹操帐下能人辈出,增兵减灶与减兵增灶的计谋必然精通。这本就是迷惑敌军探子的惯用手段。
虽说按常理,一旗代表一队五十人,一灶对应十人,但狡诈的将领往往打破常规,设下迷局。
孙膑曾巧妙减灶示弱,诱使庞涓轻敌冒进,最终将其围歼。
吴景不愿效仿李术那般鲁莽,动辄宣称曹仁拥兵十万。
韩当提议:“即便如此,我等仍需追击曹仁,以防其设伏庐江,待我军离去后再袭皖城。”
然而曹仁撤退迅速,吴景与韩当未能追上。
沿途遗留的土灶却让吴景察觉端倪。
“曹仁果然狡诈,竟用撤兵增灶之计。”吴景冷声道,“若非我留心查探,险些被他蒙骗。他故意在旧营增灶,伪装兵力翻倍。”
“韩将军,速禀主公,曹仁兵马不过两万,绝无十万之众!”
韩当迟疑:“两万是否太少?连破三城,岂是两万兵力所能为?”
吴景指向沿途城墙:“韩将军可见居巢、舒县、龙舒城上的砸痕?曹军携抛石车虚张声势罢了!真当我江东无人识破?”
韩当怒道:“原来如此!区区两万兵也敢犯庐江,难怪见我军即逃。李术莫非昏了头?竟不查问破城细节便仓促求援!”
吴景瞥了韩当一眼。
武将终究难明其中关窍。
谨慎总无大错!
李术只要保住皖城,便无过失。
至于虚报敌情?
一句“术愚钝”便可搪塞,孙策岂会因此诛杀太守?
若因这等小事斩杀郡守,加之此前许贡之事,孙策在江东将威信尽失。
此乃人情世故!
“曹仁不过疑兵,李牧主攻方向必在吴郡。”吴景拨转马头,“我回丹阳驻防,韩将军速返吴郡复命。”
……
韩当令副将统兵,自率亲卫疾驰吴县,向孙策呈报庐江战况。
闻知曹仁仅两万兵,孙策怒拍桌案:“李术蠢材,竟敢谎报军情!待我回庐江,必斩其首!”
张昭急谏:“主公不可!李术虽误判敌情,然罪不致死。若擅杀太守,庐江必乱!”
周瑜亦劝:“伯符,李术固有过失,然坚守皖城有功,不宜严惩。”
曹仁在庐江虚晃一枪后撤回寿春,此举令周瑜百思不得其解:李牧究竟意欲何为?
孙策冷笑道:无非是声东击西之计,想让我们放松戒备,好让吕布趁机渡江夺取曲阿。
然而周瑜始终觉得事有蹊跷。李牧此番用兵,与其往日威名极不相称。在孙策看来声东击西已是高明战术,但在周瑜眼中,李牧此计用得破绽百出,犹如高手对弈却下出初学者般的昏招。
正议论间,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卒踉跄奔来:主公!吕布已渡过长江,曲阿守将被擒!
众将大惊失色。孙策拍案而起:曲阿驻军两千据守渡口,吕布如何能渡江成功?
士卒哭诉:吕布调集百余船只,趁晨雾弥漫之际,一次运送五千兵马渡江,我军实在难以抵挡!
黄盖一把揪住士卒:区区百余船只怎能运送五千人?你莫非在胡言乱语?
士卒战战兢兢道:江面上漂浮着大量芦苇,还有士兵直接泅渡,更有能载五百人的奇异渡具,小的句句属实啊!
黄将军且慢!周瑜制止黄盖,沉声询问士卒详情。听完禀报,周瑜神色愈发凝重:伯符,速速发兵曲阿!吕布此来是为夺取战船!说罢又补充道:全军立即出城!
行军途中,黄盖忍不住追问:公瑾,吕布那些渡江之法闻所未闻,究竟是何门道?
周瑜神色严峻: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阻止吕布夺取战船,否则渡口危矣!
......
长江之畔,战云密布。
吕布打量着可容纳两百人的斗舰,连连点头:“好船!这战船比北岸那些破船强多了,统统给本侯驶回北岸!”
北宋年间,曾公亮与丁度合着的《武经总要》中详载多种渡江妙法:
有蒲草捆扎之法——九大捆蒲草分十道,如束枪般捆扎,长短相宜。若无蒲草,芦苇亦可替代。
另有兽皮渡具——取生牛马皮,以竹木为框,制成箱形,火烤定型后便可浮水而行。
还有瓮筏之术——两石容量的陶瓮以绳索相连,间隔五寸,上铺木板。前设筏首,后置尾舵,两侧安桨。
更有机巧的枪筏——十支长枪为一束,可载一人。若集五千支枪,可渡五百精兵。
渡江之道,未必非船不可。
吕布大张旗鼓征调船只,连渔船都不放过,实为迷惑南岸之计。
正如周瑜所料,吕布意在夺船而非抢滩!
黎明时分,五千精兵突然渡江,如天兵骤降。渡口守军尚未反应过来,曲阿守将已被五花大绑。
看着被捆成粽子的守将,吕布漫不经心道:“姓名就不必报了。待孙策到此,将这封信转交与他。”说着将信笺插在绳结间,“能否活命,就看孙伯符是否心慈了。”
当孙策与周瑜疾驰而至时,渡口只剩满地狼藉。五十艘精心打造的战舰,此刻已悉数落入吕布之手。
两千精兵守渡口,竟让人偷袭得手!孙策怒踹被缚的守将。在他眼中,任何辩解都是推脱之词。若守将稍加戒备,纵使吕布奇袭渡江,依托地利也不至溃败如此之快。
想到耗费重金打造的战舰尽数被夺,孙策只觉心如刀绞。
孙策耗费重金打造的五十艘战舰,原本是要在曲阿渡口训练水军的。
谁知一时不慎,竟被吕布夺了去!
孙策勃然大怒,曲阿守将羞愧难当,连连告饶。
过了许久,守将才猛然想起:“主公,吕布有信给您!”
程普闻言,立刻上前劝阻:“主公,小心有诈。”
上一封信已让孙策怒不可遏,程普不敢保证这封信是否又藏有挑衅之言。
孙策冷笑,俊朗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区区一封信,我孙策何惧?拿来!”
程普无奈,见周瑜微微点头,心中稍安。
有公瑾在,想必能稳住主公。
孙策强压怒火,展开信纸,目光一扫,神情顿时变幻不定。
信中写道:
“本侯听闻陈宫在江东,又知孙郎诛杀名士许贡。兖州之变前车可鉴,孙郎岂不自省?本侯能集徐州之力,孙郎却难聚江东之众,胜之不武!一月之后,本侯南下决战!”
周瑜见孙策神色有异,上前问道:“伯符,信中说了什么?”
孙策示意周瑜跟上,又令程普清退五十步内所有人。
待四下无人,孙策将信递给周瑜,沉默不语。
周瑜看罢,脸色骤变:“伯符,此乃吕布离间之计,切莫中计!”
孙策凝视江水,语气低沉:“陈公台助我取会稽,却始终只称我‘吴侯’,其麾下兵马亦不受我调遣。如今我杀许贡,江东士族虽表面归附,但张昭近日却称他们愿助我,我心中生疑。”
“吕布此信以兖州之变警示,我不得不防。”
“公瑾,江东士族是否真心助我?吕布能统合徐州,我又能否真正凝聚江东之力?”
见孙策信心动摇,周瑜正色道:“伯符,莫被吕布扰乱心智。此信非吕布所写,实乃李牧之计,意在离间你与江东士族,使我等内部 。”
“近日张子布召集江东名士赴宴,伯符不妨当众宣读此信,再将其焚毁,以示对江东士族绝无猜疑之心。”
李牧意图以一个月时间引发江东内乱,却不知这反而给了孙策喘息之机,使其得以整合江东势力,与当地士族结成同盟。
一月之后,必与吕布、李牧决一死战!
孙策愤懑难平:公瑾,若名士皆如许贡之流,曲意逢迎有何益处?既无治国之才,又无统兵之能,终日空谈经义,却不肯真心效忠。我耻与之为伍!若似公瑾、子布这般贤才,我孙策倒履相迎亦在所不惜。
不服者,杀无赦!
孙策素来以武力平定江东,向来奉行顺者昌逆者亡之道。
如今却要他对这群徒有虚名的士人卑躬屈膝,简直如鲠在喉。
真有才学又愿效忠者,他自当礼贤下士。
但既无真才实学,又不肯尽心辅佐,凭什么要他笑脸相待?
周瑜暗自叹息。
名士岂是说杀就杀的?
若真能杀,何须孙策开口,他早替主公料理了这些碍事之人。
对江东之主而言,需要的是能踏实治理郡县的实干之才,而非徒有虚名却心怀异志的清谈客。
想到此处,周瑜不禁对曹操培养速成官吏的做法深以为然。
这些速成之才虽不及名士博学,但至少能忠实执行政令,不致阳奉阴违。
反观江东现状——
孙策若不讨好这些名士,转眼就会被其出卖。
许贡便是明证。
表面恭敬,暗地里却上书朝廷欲调离孙策,妄图自立为吴郡之主。
伯符,大敌当前,切莫因小失大。周瑜苦心劝谏。
他深知孙策心意,但此刻绝非与名士翻脸之时。
回城商议月后决战之事。孙策闷声道。
周瑜暗自忧虑。
李牧当真会如此好心,提前告知决战之期?
返城后,在周瑜劝说下,孙策未公开提及书信之事,只当众痛斥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