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几道黑影潜入荒村,在茅草屋前停下。
“你确定他们在这里?”
“我肯定他们在这里。”
“这里看起来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先不说能不能住人,洛公子,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啊?”
沈澄一袭黑衣,脸被兜帽遮住大半,时不时抬手撑着兜帽。
“对啊,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搞的好像采花贼似的。”
兰盛扯下脸上的面纱,拎着药箱,抬起脚,一脚踹上了并不存在的木门,一个踉跄差点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呀!”
隐在暗处的幽六快速反应,将房内唯一一根完好的凳子踢到他身下,打断了他和大地母亲接触的趋势。
兰盛起身,理了理衣服,借着月光看清了床上的影子。
一个裹成粽子一样的人,露着两只眼睛,带着些许埋怨的黑眸在月色下更加闪耀。
沈澄走进门,掏出随身带来的蜡烛点燃,看清竺赫的状况时,惊讶道:“竺公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竺赫微微侧身,抬手遮住照在蔚隅脸上的烛光,洛燎见状,上前拿走蜡烛放到一边。
“怎么搞成这样?自己多大能耐不知道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打不过不知道跑吗?”
兰盛又心疼又生气,忍不住数落起来。
躺在竺赫身旁的蔚隅眼珠子动了动,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只要他还睡着,兰盛就不能数落他。
“还有逸煊,你也是,好好的干嘛去惹那个柳鸣呢?还把自己也搞受伤了,竺赫皮糙肉厚抗揍耐打,你跟他能一样吗?你起来,别装睡……”
蔚隅无奈睁开眼,坐起身,跟竺赫一起挨训,两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兰盛一边说着,一边给竺赫处理伤口。
“你们两个啊,真的是,一会儿不看着就要乱……竺赫你笑什么笑?整天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
“哥,我不笑,难道哭给你看吗?”
竺赫苦着脸,笑也不让,哭也不行,兰盛这人也太难伺候了。
“哭啊,你倒是哭一个给我看看啊!”
兰盛想给他后脑勺来一巴掌,考虑到他有伤在身,巴掌便盖到了左肩上。
处理好竺赫的伤口,兰盛又将目标转向蔚隅。
“我……我就不用了吧。”
蔚隅尬笑着往后退,他连皮外伤都不算,养了这么多天,伤口早好的差不多了。
“我看看。”
兰盛不由分说,强硬地扒掉他的衣服。
蔚隅虽然没对自己下死手,但耐不住剑刃锋利,肋骨处的伤口不算深,但蔚隅本就清瘦,腰间也没多少肉,呼吸间隐约可以看到骨头。
“这叫伤的不重?再重一点都能伤到骨头了。”
兰盛气急,又不能发作,只得扬起巴掌打在竺赫身上。
“是他受伤,为何打我?”
竺赫震惊,竺赫委屈,竺赫敢怒不敢言,缩着爪子默默转身。
沈澄和洛燎对视一眼,前者为竺赫默哀,后者为兰盛喝彩。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回京城吗?”兰盛处理好伤口,也不避讳沈澄和洛燎两人,直接道:“要我说你干脆趁此机会去北境吧,上京城水太深,回去不安全。”
他真是搞不懂胤帝在想什么,确立了白璟的储君之位,又默许其他皇子结党营私,明里暗里争斗不休。
“不能去北境。”
竺赫摇摇头,北境自归顺后一直是有主无君的状态,大胤历代皇帝无不忌惮,他若现在去了北境,与告诉胤帝他要造反何异?
“那你回去干嘛?白璟能护住你?陛下能保你无虞?北境向来中立,从不参与党争。”
“苍天可鉴,我可没有参与党争。”竺赫竖起四指,“我是奉陛下之命到此赈灾。”
要不是胤帝给他打包丢上车,他才不愿意来这个破地方呢。
是百味楼的青鱼黄鳝不香了,还是醉仙楼的酒不烈了?放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不过,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罪受?真当他蠢呢?
“话虽如此,你赈完灾就离开不好吗?为何偏要去救晏昱?要去招惹玄麟寨?有那么多人呢,差你一个?”
“那不是……”
“别告诉我是白璟让你去的。”见竺赫不说话,兰盛知道自己猜对了,恨铁不成钢地揪了揪竺赫的耳朵:“白璟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你打哪儿你就打哪?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我动了呀,但是……这不武力不足嘛……”竺赫揉着耳朵,小声反驳。
“呵,就你那脑子,还不如不动。”
兰盛也知道让竺赫去北境不现实,但眼下京城形势复杂诡谲,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很聪明的好吧。”
竺赫弱弱地反驳,又挨了兰盛一个白眼。
“我管不了你了,你爱干嘛干嘛去吧。”兰盛收拾好药箱,“幽一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他要来见你。”
若不是幽一亲口所说,他还不知道竺赫把千金丸这种保命的药给了别人,真是不怕死。
“让他好好养伤,我们在路上碰头。”竺赫想了想,补充道:“就说是我的命令。”
“行,你们明日便启程?”
兰盛点点头,幽一的情况确实不适合长途奔波,何况这一路上危险重重。
“对,明晚趁着夜色走。”
幽卫在附近发现了可疑的踪迹,他们不能再停留了。
“拿好东西,自己注意。”兰盛将洛燎手上的包裹放在床上,“池州疫患已然平息,阿爹传信于我,在清州碰面。”
“替我给师父问安。”
竺赫打了个哈欠,兰盛给他上的药不知道加了什么,疼是不疼了,就是眼皮沉得厉害。
洛燎和蔚隅说了一会儿话,几人又商量了一番,直到天色大亮才离开。
翌日夜晚,竺赫一行人披着月色,踏上了回京的路。
几人一路奔波,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刺客,走了一个月的山路,易容改装甩掉一部分刺客,才在一个小镇上落脚,暂时休息。
“哎呀我不穿。”
“穿嘛,穿上好赶路。”
“我不穿,我宁愿光着身子我也不穿!”
“不知廉耻,大白天光着身子,你不怕丢脸我还怕丢脸呢!”
“我就不穿!”
竺赫双手环在胸前,全身上下连脚趾都在抗拒。
“你先穿上试试嘛,不合适的话就算了呗。”
蔚隅手上拿着一套女装,正要往竺赫身上套。
“我不要。”竺赫满脸拒绝,“我一大老爷们儿穿女装,成何体统?”
“谁让你穿男装那么显眼呢?你要是长的丑一点,不吸引那么多目光,就不用穿了。”蔚隅放下衣服,给炸毛的竺赫顺着毛,“再说了,你长的那么好看,穿上女装一定也很惊艳。”
“那岂不是会吸引更多目光?我不要。”
竺赫这次没沉浸在他的夸赞中无法自拔,大声反驳,蔚隅不动声色挑挑眉。
哟,学聪明了?
“前面是一个村落,我们两个走在一起目标太大,而且村子里的人肯定会很戒备,但是如果我们扮作逃难的兄妹,就能让他们放下心防……”
“为什么不是夫妻?”
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这不是重点。”
蔚隅实在不知道竺赫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关注的点怎么那么奇怪呢?
“那为什么不是你穿女装呢?你穿女装,我们一样可以扮作兄妹。”
竺赫上下打量着蔚隅,他身量纤细,比自己更适合女装。
“人们对强壮的男子戒备心很强,对强壮的女子则不然,对病弱的男子也会降低防备。”
蔚隅耐心地解释着,这是原因之一。
人们惧怕强壮的男子,是本能,不惧强壮的女子,则是心理,女子和病人在人们眼中,向来是弱者。
至于其他原因,蔚隅也有私心,竺赫的五官底子太好了,即便易了容,也挡不住狂蜂浪蝶暗送秋波,扮做女子,至少能隔绝大部分目光。
“是这样吗?”
竺赫歪着脑袋思索着,目光在蔚隅和女装身上流转。
如果是蔚隅穿女装……竺赫忍不住脑补。
蔚隅身量颀长,身体也有男性特征,肩膀薄而宽,腰很细,整个人有些清瘦,但是绝不女气,如果穿上女装,想来也是极好看的。
何况他长的很好看,气质又出尘,如果穿女装,肯定会吸引一大批人。
思及此,竺赫忍不住皱眉。
不行不行,蔚隅绝对不能穿女装,万一被流氓盯上,趁自己不在对他动手动脚怎么办?他又没有能力自保,万一被哪个山的匪寇掳走怎么办?
蔚隅见他时而沉思,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时而犹豫,又慢慢肯定,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心知这事儿妥了。
果然,竺赫开口道:“这样吧,我先试试看,不合身的话……”
“不合身的话就不穿了。”蔚隅喜不自禁,将衣服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幽二,快去帮你家主子换衣服。”
“哎,好。”
幽二跟着竺赫走到屏风后,一阵捣鼓。
不多时,幽二从屏风后走出,对蔚隅挤挤眼睛,笑嘻嘻地推门离开。
紧接着,竺赫从屏风后走出,蔚隅眼睛一亮,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年轻的身躯被合身的嫩黄色衣裙包裹修饰,健壮的肌肉被完美隐藏,勾勒出优越的曲线,长发柔顺地垂在脑后,未长开的五官因为瘦带上了几分雌雄难辨的美。
“这衣服可真复杂……”竺赫嘀咕着,不自在地揪着衣摆,见蔚隅不说话,忐忑地开口:“不……不难看吧?”
“很美,很漂亮。”蔚隅回过神,拉着他坐到镜子前,“看,是不是很漂亮?”
“尚……尚可……”
竺赫红着脸,匆匆扫了一眼便快速低下头。
“还差发髻和妆容。”蔚隅拿起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妆倒是不用化了。”
“啊……昂……好……”
竺赫害羞的不敢抬头,也没听蔚隅说什么,张口就答。
蔚隅挑挑眉,轻佻地捏了捏他的脸,唇角上扬,“让为兄替妹妹梳妆如何?”
“随……随你……”
竺赫视死如归似的抬起头,双目紧闭。
蔚隅替他梳了个流云髻,想了想,又抬起他的下巴,准备替他修眉。
竺赫闭着眼睛,鸦羽般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红润的唇紧紧抿着,像是期待,又像是害怕。
蔚隅心下微动,情不自禁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
竺赫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眼睛闭得更紧了,连牙齿都在微微颤抖。
害羞了?
蔚隅挑眉,小心地替他修着眉,修完眉又拿起青黛画眉,最后在眉间贴上花钿,一个美人便新鲜出炉。
“睁开眼看看。”
蔚隅站在竺赫身后,轻轻揽着他的肩。
竺赫慢慢睁开眼,愣在原地。
镜中人明眸皓齿,柳眉下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水汽,风情万种,眉间的红色花钿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朱唇轻启,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和几朵简朴的海棠花点缀,清纯和妩媚揉杂在一起,丝毫不觉得违和。
“妹妹当真美若天仙。”蔚隅忍不住出言调侃,伸手捏了捏红的滴血的耳垂,轻笑道:“为兄定当发奋图强,给妹妹多置办些头面。”
“你……你不要诓我。”
竺赫又羞又恼,偏过头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哪有,为兄所言,句句肺腑。”蔚隅从身后搂住竺赫,指腹摩挲着红润柔软的唇瓣。
真软,真红,想亲。
不管竺赫愿不愿意,蔚隅掰过竺赫的脸,低头含住朱唇。
如他所想,竺赫的唇很软。
竺赫瞪大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抬手去推他,又怕伤到他,收了力,只将手掌撑在蔚隅肩上。
“公子,夫人,好了没有……啊!打扰了……我不是故意的。”
推开的门又被快速合上,幽二捂着眼睛,久久不敢抬头。
他没看错吧,他家公子……竟然是被压那个?
幽二震惊,幽二赞成,幽二给夫人竖大拇指,幽二为夫人摇大旗呐喊。
吾!辈!楷!模!
竺赫轻轻推了推蔚隅,别过脸,绯红从脖子爬上耳朵和脸颊,“流……流氓。”
“啧,竺小姐连骂人都这么漂亮。”蔚隅挑着竺赫的下巴,很是流氓地在他唇上摸了一把,“我喜欢。”
“喜……喜欢也不能大白天就……就耍流氓……”竺赫脸红的能滴血,轻轻推开蔚隅,“我……我先出去了。”
说完,捂着脸,咬着唇落荒而逃,活脱脱一副被欺辱的良家妇女的样子。
蔚隅摸着唇,颇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