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隅不急,可蔚尚书急啊。
皇帝盯着沿海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哪天就会出兵,仗一打起来,钱啊铺子啊都成了没用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前些日子才知晓,,那些铺子不但给海寇洗钱,还走私盐铁,要是被查出来,一家子都得玩完。
偏偏苏坼现在是蔚家最大的财神,他开罪不起,也狠不下心舍掉那些真金白银,便打算将铺子暂时转到蔚隅名下,左右经营铺子的都是自己人,蔚隅又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到头来那些钱不还是进了蔚府的口袋。
何况他的新主子不满镇北王府已久,若能借此机会把镇北王府拉下马,定能得到重用。
只有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才值得他拉下脸,放低身段去求蔚隅。
蔚隅自然清楚他那点小九九,自己收不住贪念,出了问题就想把锅甩在别人身上,真当别人是傻子?
那成箱成箱的黄金又不是入了他的库,那些绫罗绸缎上的也不是他的身,难道他还要捎带上竺家给外人顶罪?
蔚隅不说,云一却是知道,那些铺子的营生,明面上是苏坼在管理,实际上的盈利大半都进了蔚隅的私库,剩下一半才是苏坼和海寇分。
而且蔚隅胆大,什么赚钱就卖什么,没有就自己造,这些年躲在幕后赚的盆满钵满。
“隅儿,说句不好听的……”蔚尚书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蔚隅无情打断。
“那就别说。”
蔚大人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把蔚隅活剐了,面上却还要装出父子情深。
“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但我作为你的父亲,却必须提醒你,镇北王府的产业再多,再家大业大,那也是镇北王的……”
“镇北王府有一半产业都在我名下,赚的钱也尽数归我自己使用。”
蔚隅不动声色地秀出身上的锦袍、腰间的玉佩和鼓鼓囊囊的荷包、腕上的白玉珠以及头上的紫金冠。
镇北王府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
所以他还真看不上那点三瓜两枣,镇北王府的铺子庄子全是放在明面上的,胤帝想动都找不到借口。
试问谁会放着干干净净的钱不要,要去搞那些担风险的黑钱?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在王府,终究是外人,身上还是要有些私产傍身才好,何况那些铺子本就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既然蔚家已经暂管了十多年,那便劳烦继续管下去吧。”蔚隅闭上眼,一副不想再听他说话的样子。
“你……简直冥顽不灵!他日若镇北王弃你而去,我看你如何立身。”
蔚大人甩着袖子,气冲冲地离开。
蔚隅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楼主笑着问道:“怎么,你也要走?”
“戏都看完了,不走还能干嘛?”
“下一场戏快开始了,不留下看看?”
柔荑轻拂过下巴,压在薄唇上,楼主暗送着秋波,蔚隅不为所动。
“下一折戏,你肯定喜欢,南墨先生好好看,奴家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扭着水蛇腰娉婷袅娜地离开了包房。
蔚隅拿起戏折子扫了一眼,理了理衣服又坐下,云一瞟了一眼,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风流王妃俏王爷》、《纯情王爷水又甜》?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写的。
蔚隅在戏楼耗了半宿,第二天不出意外地赖在了床上,云一叫了他七八次,才把他收拾好送去赴宴。
两年多不见,江宿完全变了一个模样,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锋利流畅的下颚线,五官硬挺,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眸也变得深沉,饱经风霜的皮肤也不再光滑白嫩,变得黝黑泛红。
江宿一身黑衣,沉着脸往那儿一坐,杀神似的,上菜的小二两股颤颤,被吓得摔了菜盘。
江宿眉头一皱,另一个小二也吓得摔了菜盘。
“你们怎么回事儿?菜都摔了,本公子喝西北风啊!”
那两个小二连连讨饶,江宿正要发话,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听安?”
“隅隅?”
看清来人,江宿的眸子“唰”地亮了起来,一个饿虎扑食跳到蔚隅面前,一把抱住他,铁臂紧紧勒着他的腰背,要把他的腰勒断一般。
“我终于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江宿顿了顿,补了一句:“还有阿赫。”
蔚隅费力地抬起手捶打着江宿。
“咳咳,你先……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
“啊?哦,抱歉,我太开心了。”江宿一下子放开手先,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转移话题:“阿赫没有回京吗?”
“北境战事吃紧,他抽不开身。”蔚隅理了理衣服,找了个位置坐下,“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玥姐,不过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江宿倒了一杯酒,仰头灌入喉咙,眼中隐隐含着泪。
“当年我们也是这样,几个人约在这里喝酒,边喝边说趣事,璟哥就在一边坐着,温温柔柔地提醒我们少喝些,还要负责把我们送回家。”
那时候多热闹啊,年龄相仿的几个人随心所欲谈天说地,逗趣打闹,调侃着他人的囧事,没有身份桎梏,没有等级尊卑,只有一群自由自在的少年男女。
如今不过两年时间,便已成过往。
白璟早逝,竺赫远走北境,白玥潜心修习,就连最闹腾的江宿,都去了西边历练,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样子。
“云杲也很想你。”
蔚隅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绵柔的百花酿入口醇厚,带着香甜,可脑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北境的雪魄,火辣热烈,要把人烧透一般。
“他肯定想我,我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酒过三巡,江宿的话多了起来。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小时候我以为阿赫是女孩子,拉着他要他给我当媳妇,还亲了他一口,把他吓得转头就跑,躲在陛下怀里哭的喘不过气。”
小孩虽然没有记忆,但架不住长辈们每次见到二人都要说一遍,外加一句感慨“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江宿感慨道。
“人总是会长大的。”蔚隅被他带的有些伤感,为了不让气氛更加凝重,便转移话题:“你在西边过得如何?”
江宿有片刻愣怔,想到什么一般,又摇摇头,扯了扯唇角,“挺好的。你呢?在北境过得还不错吧?”
“很好。”
“一看你就过得很好。”江宿怔怔看着蔚隅,突然笑了起来,“先前阿赫去了北境时,你提到他,眼里总有一种悲伤,周身都泛着浓重的沉郁之气。”
“那现在呢?”蔚隅笑了笑,“有什么变化?”
“现在嘛……”江宿单手托腮:“你提到他的时候,眼里藏着笑,还有……一点点媚。”
说着,江宿凑近蔚隅,动作神态都十分猥琐:“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
“这么明显吗?”蔚隅摸了摸有些滚烫的脸,微微垂下眼,睫毛轻轻颤了颤,余光瞟着江宿,媚态横生,说出的话却一点不害羞:“是,我把他吃到手了。”
“厉害啊蔚逸煊。”江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要不是你,阿赫这辈子到死都还是个愣头青。”
“噗。”蔚隅忍不住笑出声:“你这话要被人听了去,他京城浪子的名声可就没了。”
“就他?他连姑娘的小手都不敢牵,去花楼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粽子,眼睛都只敢盯着酒壶桌椅。”江宿毫不留情揭着好兄弟的老底。
“有一次御史大夫的儿子得了一卷春宫图,本打算几人偷偷看,阿赫却在看到封面的一瞬间头也不回,一溜烟跑了,后来又自个儿躲着偷偷看,他还以为我不知道。”
“任谁看了他那张脸,都会觉得他是个薄情寡义流连花丛的浪子,却不知道,这小子纯得跟雪冰锥子似的。”
江宿见蔚隅神情有些恍惚,小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便想逗逗他。
“你是不是发热了?脸怎么这么红?”
“有,有吗?”蔚隅摸了摸脸,舔了舔唇,磕磕绊绊地解释:“可……可能是房里太热了吧。”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我……我哪有。”蔚隅推开江宿,猛地站起身,将茶水浇在帕子上擦脸,“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