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白璋,另一个不速之客又登门,蔚隅环抱着胳膊,打着哈欠,对瑟瑟发抖的宫人摆摆手:“天色已晚,我不过去了,替我谢谢贵妃娘娘好意。”
这一家子一个德行,总喜欢大半夜喊人过去。
习惯于失眠的脑袋在夜深人静时总会开始胡思乱想,蔚隅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被雪压弯的腊梅,思绪也随着雪飘到了远方。
一夜未眠,蔚隅顶着一张惨白泛着青黑的脸登上了马车,幽一看的心焦,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
对上他探寻的眼神,幽一赶紧开口解释道:“圣主听闻公子失眠,特意找兰将军寻了安神药材制作的。”
“这些小事以后就不要告诉他了,免得他分心。”
蔚隅揉了揉太阳穴,靠在车上闭目养神,手里紧紧攥着香囊。
“公子,圣主已经回到北境参加祭典礼了,要不要让他……”
“祭典?”蔚隅轻轻点点头,“让他帮忙看看也好。”
免得他一直惦念那些东西。
“想办法去一趟蔚府。”
蔚隅的直觉告诉他,那里一定有东西,否则胤帝不会派人去翻找,还对去寻找的人下如此重的手。
秘密,就是要挖出来,才有意思。
“上次公子提过之后,我便派人去盯着蔚府。”
幽一抬眸看了看蔚隅,又立刻垂下眼睑,难得有些心虚。
“做的不错。”
马车缓缓停下,蔚隅睁开眼睛,看了幽一一眼,随后下了车。
幽一长长松了口气,身为暗卫,他要做的就是服从,像今日这样,他是越界的,好在蔚隅没有计较。
“公子,大公主来了。”露笙接过蔚隅的斗篷,压低声音:“来者不善。”
“有进步。”蔚隅拍了拍露笙的头,笑着进了花厅,“殿下到访,怎么不先通报一声?”
“阿隅近来很是繁忙,我只能上门捉人啦。”白玥拉住蔚隅的胳膊,埋怨道:“上次让听安请你出去聚聚,你都没去。”
“琐事缠身,实在抱歉。”
蔚隅找了个椅子坐下,轻轻咳了咳,露笙赶紧递上一杯热茶。
“我也好久没见听安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嗐,他能忙什么。”白玥不在意地摆摆手,“整天跟在狄勉后面,跟条小尾巴似的。”
“许是在西边时习惯了吧。”
蔚隅抿了口参茶,语气平淡无波。
氤氲的雾气遮住深沉的琉璃眸,白玥很想透过这雾气,窥探那双眼里的谋算。
“是啊,他在西边时担任狄勉的近卫嘛。”白玥收回目光,捡了块茶点丢在嘴里嚼着,状若无意地道:“过几天便是除夕了,阿隅可有什么打算?”
“府中管家已经备好了东西。”蔚隅笑了笑,摩挲着茶盏:“好在我没什么朋友,要走动的关系也少,不然这过一次年,就要送出去好大一笔钱。”
“云杲那么有钱,还会饿着你?”白玥挑挑眉,伸出手摇了摇,抬了抬下巴:“借点?”
“不瞒殿下,镇北王府没落许久,早就入不敷出,只是看着光鲜罢了。”
蔚隅不动声色地盯着白玥腕上的镯子,吓得白玥立刻收回手,另一只手紧紧蒙着手腕。
“我告诉你啊,这可是皇兄送我的生辰礼物,你想都不要想。”说完,又悄悄小声嘀咕:“当了那么多年强盗,还是第一次被人用眼神抢劫的。”
“殿下说笑了,我不过是对镯子有些好奇而已。”蔚隅收回目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做出一副被揭穿的样子。
“好奇也不行,不想都不要想。”白玥瞪了蔚隅一眼,嘟囔道:“镇北王府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还想抢人东西呢?”
蔚隅笑了笑,喝完盏里的茶,轻松拂了拂衣袖,“殿下若不嫌弃,午饭便在这里用些如何?”
“甚好,好久没有尝到镇北王府大厨的手艺了。”白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时辰尚早,阿隅陪我对弈一局如何?”
“荣幸之至。”
蔚隅让露笙拿来棋盘,两人就坐在窗下对弈。
升腾的暖气融化窗边聚集的寒气,黑白在方寸之间游走厮杀,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白玥落下一子,大局已定,心下松了一口气,严肃的脸上浮现笑容,“看样子,我赢了。”
“殿下技艺高超,隅甘拜下风。”
蔚隅将旗子扔回篓中,因思考而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露笙出声,提醒两人该用膳了,白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抓起蔚隅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去了膳厅。
“公子,还在研究棋局?”
云一走进门,见蔚隅一直坐在棋盘边,便探头看了一眼,疑惑道:“大局已定,公子看这棋局干什么?”
“未必。”
蔚隅捡起一颗温润的白子,落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大局瞬间逆转,被困死的白子活了过来,反过来吞并了大片黑子,反败为胜。
“公子厉害,竟能化腐朽为神奇。”
云一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釜底抽薪,反败为胜,不愧是公子。
“以子为棋,观全局可谋方寸之利。以天下人为棋,览全局,可得天下。”蔚隅收回手,一颗颗捡着棋盘上的棋子。
“露笙,记住,在没有完全取得胜利之前,一切优势,都只是表面浮云。”
蔚隅将棋子丢回棋篓,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院中的梅花上,“快到除夕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兰将军前些日子寄的信昨日到了,我按照你的吩咐拆开看。圣主已经攻下了夜州大部分土地,只待开春,山上的雪融化便能继续西进,收复夜州。”
蔚隅交代过,如果他不在府中,北境除竺赫以外其他人的来信,都由云一或其他人拆开,之后再做禀告。
“收复夜州之后呢?云杲他们有何打算?”
若竺赫收复了夜州,北境土地面积再度扩大,胤帝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不知道又会生什么幺蛾子。
他若是胤帝,一定会找个莫须有的理由出兵,趁北境军疲乏之际,一鼓作气拿下北境,再一路西进,踏破胡人王庭。
如此不但能巩固上京的统治地位,还能挽回声望,一举多得。
“兰将军说他并不清楚圣主对此作何打算,只交代让我们务必保护好公子。”
蔚隅点点头,望着窗外的梅树发呆。
云一收拾好棋盘,悄悄退下。
“公子公子,大消息!”
幽二跑出了残影,带着一身寒气站在蔚隅面前,激动地道:“我打听到了!”
“说来听听。”
蔚隅示意露笙去搬个凳子,露笙欢快地跑出门,不但拿来了凳子,还一并让人拿了些蜜饯果子,兴冲冲地坐到幽二身旁,双眼放光。
“你这是听消息呢,还是听说书?”蔚隅失笑,轻轻点了点露笙的额头。
“谁让二哥说消息就像说书似的,有趣得很呢。”露笙揉揉额头,殷勤地捧上一盏茶,眼巴巴地看着幽二,“哥,哥,你快说说。”
“贵妃,和,白璋,他俩有一腿!”
“哇!”露笙满脸惊讶,迫切想知道后续。
“哦。”蔚隅满脸平淡,他早猜到了。
“贵妃是白璋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细作,他们二人经常在宫中私会。”幽二忽视蔚隅的脸,压低声音:“前几天他们给皇帝下了药,然后……”
“然后什么?幽二哥你快说呀!”
“小孩子不能听,一边去。”
幽二扒拉着露笙,拎着领子将他提溜到门外。
露笙哼了一声,趁人不注意,蹲到了窗子下听墙角。
“他二人胆大包天,竟然就在皇帝身边颠鸾倒凤,那叫一个风起云涌,不知天地为何物……”
“说重点。”
蔚隅对别人的春宫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白璋二人在宫中有多少眼线。
“公子,他们不止一次干这种事,说明什么?”幽二自问自答:“说明老皇帝快不行了啊!而且贵妃能给皇帝下药,说明什么呢?”
“太医署有他们的人。”
“对!那个云游的道士,虽然不是白璋他们的人,但也很可疑。”
“不是白璋的人?”
蔚隅有些疑惑,抬眸看着幽二,追问着。
“三日前皇帝召见过那道士,夜谈结束后有人在角落拦下了道士,可惜天太黑,我没看清是谁,不过,看身形像是个身材纤瘦的人。”幽二比划着。
“会不会是贵妃?”
“不是,贵妃当晚陪皇帝一起召见的道士。”
“会不会是白玦的手下?”
“不知道,反正那人身形还挺高的,又瘦又高。”
“继续派人去盯着,你留在府中,不要涉险。”
“啊?可是我……”
幽二像被抽走灵魂一般,瞬间没了精神。
皇宫那么多奇闻异事,他好想亲眼见证啊!
“最近你们行事也都小心些,不要暴露踪迹。”蔚隅提醒道:“皇帝还没完全打消对幽云卫的疑虑,白璋也不会轻易停手,他在我这里失手,定然会从其他方面入手抓我的把柄。”
“真想不通这些人。”幽二忍不住抱怨起来:“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公子站队呢?”
“他们不是在逼我站队,是在逼云杲站队,同时也为日后出兵找借口。”
白家两兄弟不论谁登基,都会对北境出兵,妄议朝政,干涉皇位继承,杀害皇子就是最好的借口。
“真阴险!还好咱们有公子坐镇。”
幽二啐了口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防人之心不可无。”
蔚隅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子,缓步朝卧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