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夙喻身后的一个小卒,在听到胤帝的声音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夙喻微微拧眉,不是说胤帝快要死了吗?这浑厚有力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将死之人。
“二皇姐,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
白璋走到营帐边,停下脚步,回头瞥了那个小卒一眼。
“你……你怎么知道……”
“无论衣着样貌如何改变,你那惯于卑躬屈膝的样子,实在太出众了。”
白珀空有公主之名,但平日里受尽欺凌,过得比普通下人还不如。
白璋又添了一剂猛药:“白玥怕死,你便替她来送人头,真是她养的好狗。”
刀剑无眼,夙喻虽然武功高强,但战场之上难免有无法顾及的地方。
白珀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夙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跟在白璋身后踏入营帐。
胤帝端坐在案后,面色冷冽,双目如炬,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
蔚隅坐在胤帝左侧方,敛眉把着脉,闻声抬起头,和夙喻对视片刻,又快速撇开。
夙喻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蔚隅,但她深知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恰好胤帝又开口问询来意,她便将目光转向胤帝。
“末将听闻陛下受困,特来相助。”
“将军有心了。”
胤帝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点头,道:“朕听闻这些天京城发生了不少事情,将军可否同朕讲讲?”
“京城事务繁多,还需陛下主持大局。”夙喻行了礼,单膝跪地:“末将护陛下回宫。”
胤帝点点头,让白璋去准备回宫事宜。
他奇怪的态度引的夙喻十分怀疑,按照胤帝的个性,在经历过围困之后,他定然会怀疑所有人,怎么可能这般轻易揭过?
难不成背后有其他目的?
或许看似二子夺嫡的背后,是胤帝对北境的试探,她当初也是昏了头迷了心窍,竟然脑袋一热便答应白玥出兵,完全没想过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蔚隅以照顾之名同胤帝坐一个轿辇,贵妃从旁伴驾,白璋又盯得紧,所以一直没机会和夙喻搭上话,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没了生气的胤帝无力地躺在轿中,蔚隅端坐在上位,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贵妃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头,压低声音开口:“我知道陛下不是陛下。”
“娘娘看错了。”蔚隅睁开眼,瞥了贵妃一眼,警告他少说话。
“我并无揭发之意,你与殿下如今是盟友,我不会妨碍你们的计划的。”
“口说无凭。”
蔚隅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从中取出一颗丹药递到贵妃面前,见他不解,好心解释道:“此药名笑望散,每隔七日发作一次,中药者浑身无力,脑袋却兴奋异常,且五脏六腑会慢慢碎裂,唯有解药可抑制。”
“医者仁心,你怎会有如此阴毒之物?”贵妃往后靠了靠,撇过脸。
“是药三分毒,可救人,亦可杀人。”
蔚隅把玩着瓷瓶,琉璃眸似笑非笑,又把丹药递到贵妃面前:“娘娘,口说无凭,你总要做点能让人信服的事。”
“你大可放心,我……”
“陛下如今受我所控,要写一份传位诏书手到擒来,只是传位于谁,我还需要好好考量。”
瓷瓶在白皙修长的手指间翻转,蔚隅好整以暇地看着变了脸色的贵妃。
贵妃先是震惊,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自嘲一笑:“我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你用我威胁不到他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转动的瓷瓶消失在袖口中,蔚隅单手托腮,猛地靠近贵妃。
“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什么?”
贵妃有些惊讶,他在白璋身边向来都扮演着没什么用的角色,虽然他确实没什么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跟他做交易。
“你不是说你在白璋心中不值一提吗?不如试试看,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你。”
蔚隅挑起贵妃的下巴,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你这张脸,的确很像他。”
可惜还不够完美,若是他出手,定然会将脸弄的十成像。
可是不管仿的再怎么像,赝品终究是赝品。
“大人莫要开玩笑了。”贵妃垂下卷翘纤长的眼睫,掩盖住眼里的酸涩:“镇北王年少有为,天下无双,阿弱怎么可能与镇北王相比呢。”
“你确实比不过他。”蔚隅伸手捂住贵妃的眼眸,琉璃眸在他脸上游走,薄唇凑在他耳边低语,像妖精一般循循善诱:“不过或许在白璋看来,你才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人呢。”
“我……”
手掌下的眼球动了动,蔚隅知道,他动心了。
妖精再次开口:“把药吃下去吧……”
吃下去吧。
吃下去吧……
吃下去,他便能试探出他在殿下心里的地位,他便能试探出殿下的真心。
趁他走神,蔚隅松开手,掰开他的下巴,把药塞了口中。
苦涩的药快速在口腔化开,痒意顺着血管传遍四肢百骸,贵妃不可置信:“你……我还没答应你。”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蔚隅拍了拍手,轿辇在城门外停下,夙喻早在出发时便知会了白玥,是以白玥此时正站在城楼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看向轿辇的目光十分不甘。
为什么?
她的布局很周密,环环相扣,她深知派人抓住了白玦,只等夙喻带兵入山杀了白璋,她便能登上那个位置。
白璋的逆贼之名本来是脱不掉的,但皇帝没死,自己的动作反而成了犯上作乱,妄议朝政。
凭什么!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
“殿下……殿下……”身侧的丫鬟小声提醒:“陛下的车驾已经到了城下。”
“走吧。”
白玥整理好情绪,带着人下了城墙,站在门口迎接。
“恭迎父皇回宫。”
轿辇内没有动静,白玥正疑惑呢,轿辇内突然传出高亢娇媚的声音:“啊……陛下,外面有人……”
车内的人低低说了什么,自顾自调笑。
骑着马在前方开路的夙喻皱了皱眉,四周的大臣面上也不好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白日宣淫,有伤大雅,成何体统!
车内,蔚隅拍了拍胤帝的脸,角落的人像被注入灵魂的木偶一般,灰败的双眼重新焕发生机。
“都起来吧。”
说罢,轿辇重新启程。
白璋骑着马,路过白玥时停了一会儿,居高临下地讽刺道:“皇姐的布局确实很周密,我很佩服。”
“棋差一招罢了,父皇不死,你以为你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能捞到什么好处,就不劳皇姐费心了。”
“那就祝皇弟,马前失蹄,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玥冷笑一声,甩袖转身,登上了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