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与白璋讲道理的竺赫并不知道,牢房的背后是另一个隐蔽的空间,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听到白璋说出白璟死亡的真相时,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竺赫会恨他吗?恨他杀了他最爱的兄长。
“我没有资格恨他……”
听着竺赫的话,蔚隅一颗心重重落下,跌入深谷。
不是不恨,只是不能恨。
所以,他终究,还是恨他的。
“他不会原谅你,蔚隅,如今他身陷囹圄,只有我能帮你。”
白玥单手托腮,笑得狡黠:“如何?同意我的提议吗?”
“你要的牵机蛊,我给不了。”蔚隅收回思绪,“牵机难成,十多年的时间,我也只养成了一只。”
“一只?”白玥冷下脸,“你当我是傻子吗,怎么可能只有一只?”
“白璋要牵机蛊,对先帝用,斗胆问一句,殿下要牵机蛊,又有何用呢?”
“你不用管……”
“殿下此言差矣。”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敲击着膝盖,蔚隅敛眉垂眸,半张脸藏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神秘。
“蛊与药一般,效果因人而异。若被下蛊之人是厉害的蛊师,不但有可能失败,还会面临反噬,轻则容貌损毁,重则命丧黄泉。”
“可笑,你觉得我会蠢到自己去下蛊?”白玥笑了起来,“自然,要劳烦王妃去啊。”
“殿下的意思,是要将牵机蛊控制权交给我?”藏在阴影中的唇勾了一下,“我竟不知,殿下如此信任我。”
“当然,毕竟王妃蛊术一绝。”白玥眨了眨眼睛,“不过下蛊可以让王妃去,但还是由我来控制比较稳妥。”
“殿下当真女中豪杰,只是这控制牵机蛊的能力,我可不能轻易相让,殿下打算用什么交换呢?”
“你现在在我手上,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
“有没有资格,可不是殿下说了算。”蔚隅歪头,抬起眼眸,唇角上扬,像一朵妖冶的黄泉花:“或许殿下也想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万蛊噬心?你想给我下蛊?”
“这蛊放在谁身上都是放。”
言外之意谁惹我不高兴,我给谁下蛊。
蔚隅说得随意,白玥却听得心惊胆战。
厉害的蛊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完成下蛊,根本无法察觉。
“敢问现在我有资格和殿下谈条件了吗?”
蔚隅悠闲地敲着膝盖,脸上没有一丝焦虑,满眼志得意满,胜券在握。
“你要什么?”
白玥思索片刻,虽然与蔚隅合作是与虎谋皮,但牵机蛊的诱惑实在太大,大不了处理掉白璋后,找个借口把蔚隅杀了就行。
“我要什么,取决于殿下想做什么。”
“我要皇位。”
白玥想了很久,满朝文武不可能让她一个女子继承大统,若白璋白玦死了,大臣很有可能会让白璟的遗孤继位,毕竟柳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但自从胤帝丧典后,那个遗孤就在人间蒸发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踪迹,不得不让人警惕。
比起杀了白璋让那遗孤有机可乘,不如控制起来,待斩草除根后再杀了白璋,彼时便再也没有谁能阻碍她称帝。
“那么,殿下打算用什么交换呢?”
蔚隅微微仰起头,看着在光束中飞舞的灰尘。
“事成之后我会放你安全离开。”
“殿下觉得,这里困得住我?”
敲击膝盖的手指停下,纤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膝盖上,像落在花朵上静止的蝴蝶。
“王妃现在不就被困住了?”白玥笑得得意,“这个房间看似普通,实则由最坚硬的石头砌成,又以铁水浇灌……”
“这么完美的囚笼,为何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白玦都困不住呢?”
蔚隅毫不留情地嘲讽,白玥微讶,心下有些疑惑蔚隅是从何得知,白玦之前被关在这里。
“再完美的囚笼都有漏洞,殿下。”蔚隅偏过脸,光线顺着他的动作移到下巴上,整个人显得十分神秘,薄唇轻启,再次问出声:“所以殿下,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
“你要什么?”
“江南营。”
“不可能。”
白玥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江南营,是大胤驻扎在江南一带的守军,五万训练有素的水师,怎么可能给蔚隅?
“好,那殿下另择贤能吧。”
她不答应,蔚隅也不多作纠缠,点点头,闭上眼睛靠着墙,一副“我睡了,别打扰我”的样子。
“江南营不可能给你,即便我给你,你又能用它做什么?”
蔚隅不懂兵法,手握大军也没什么用,何况军营之中以实力为尊,蔚隅对武学一窍不通,即便有兵符,也无法统帅大军。
士卒易得,良将难寻,就是这个道理。
“有些东西,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臣以为,殿下应当懂得这个道理。”
敲击膝盖的手指停下,蔚隅的身体微微前倾,眉眼含笑,慵懒随性中透着几分狡黠。
“你的野心很大。”
“比不上殿下筹谋天下的大志。”蔚隅笑了笑,“隅所求,不过一隅安居之地而已。”
“安居之地?王妃想要的,恐怕不止这点吧?”白玥站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背着手踱着步。
“殿下多虑了。”蔚隅笑了笑,靠在墙上伸了个懒腰,“隅句句肺腑。”
“权力,地位,金钱,那也要有命享受才行,王妃觉得呢?”白玥见他油盐不进,冷下脸威胁。
“与殿下共勉。”
“你……”
白玥被他噎了一下,从出生到现在,谁敢下她的面子?谁不是高高捧着她?蔚隅他凭什么看不起她?
“殿下可以慢慢考虑,一个江南营换天下,值不值。”蔚隅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闭着眼道:“殿下慢走,我就不送了。”
白玥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她就不信了,普天之下,能人异士众多,她找不到除蔚隅之外有牵机蛊的人。
白玥前脚刚离开,蔚隅后脚就睁开了眼睛,一条缠在手腕上的黑色小蛇吐着信子,顺着透光的小洞爬出了牢房。
房内,白璋盘腿坐在窗边,单手托腮,看着床幔内的影子发呆。
一条黑色小蛇悄然爬上他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白璋打了个寒战,低下头,对上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
眼前的明明是一条蛇,但这双眼睛,总让他觉得见到了某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小蛇在他手腕上绕了三圈,露出牙咬了白璋一口,白璋吃痛低下头,小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手上也没有任何痕迹,一切仿佛都是他的错觉。
借着小蛇的感官,蔚隅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床上闭着眼睛的人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如雪,细密的汗珠不停落下,下唇被咬的发白渗血,浑身颤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着被角。
小蛇轻轻缠上被包裹的脖颈,脑袋恰好留在伤口处,亲昵地蹭了蹭,很快又消失在角落。
蔚隅猛地睁开眼睛,双眸泛着杀意,广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敢给竺赫下蛊,白璋,真是嫌命长了。
榻上,深受蛊毒影响的人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汗湿透,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你醒了。”
温润的声音响起,记忆渐渐填满空落落的脑袋,竺赫僵硬地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又看,犹豫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