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梭的一番操作,不仅蔚隅知道,就连伺候的丫鬟小厮都知道,这是在下他的面子,也是在给他下马威。
蔚隅仍旧不动,也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牧誓上前拱拱手,打圆场道:“王妃身份尊贵,按理是当得起太守公子大礼的,但今太守为主,我等为客,大礼便是生分了。”
“嘁,他算哪门子的身份尊贵?若是北境打输了,早晚也是阶下囚。”
身后传来脚步声,牧誓转头,便看到一个锦衣少年拎着剑大踏步而来,少年拖着尾音,语气轻蔑,眉眼间写满桀骜。
来人身上的少年气太重,如夏日骄阳,蔚隅有片刻恍惚,回过神后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小子,乱说什么呢!”谢梭满脸慈爱,责备的话却十分宠溺,抬起头看着蔚隅道:“对不住王妃,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蔚隅嗤笑:“敢问大人,这孩子如今几岁?”
“舞象之年。”
谢梭捋着胡须,对自己的孙儿很是满意。
“原来令孙已是舞象之年,还以为是垂髫小儿。”蔚隅毫不客气地道:“令孙若是脑子不好,大可找个郎中瞧瞧,尽早治疗或许还有得救。”
“小白脸你骂谁呢!”少年一听顿时不干了,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看着蔚隅,“要不是你背后有镇北王撑腰,你当小爷稀罕来见你?”
“既知我背后有北境撑腰,尔等便不该口出狂言。”
蔚隅挥挥衣袖,一根银针自袖中飞出,精准没入少年的脉门,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少年霎那间软成一滩肉泥。
谢梭大惊失色,仔细检查后在脉门处发现一根极细的银针,这银针貌似只是封住了少年的行动力和说话的能力,尚未危及性命。
他不敢冒然拔除银针,让下人将人扶下去后,才瞪着蔚隅大怒道:“蔚隅!你在我谢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我爱孙,是欺我谢府无人吗!”
“大人年纪大了,眼神似乎也不怎么好了。”蔚隅施施然抚着袖口上的花纹,平淡的语气挟着漫不经心,“大人难道看不出来,我打算威胁您吗?”
“竖子!”谢梭大怒,实木拐杖将地板敲得震天响,“我好意相邀,你如此欺辱我爱孙,纵使你是镇北王妃,也难逃一死!”
“好意?”蔚隅冷笑,“礼数不周,言语粗鲁,便是谢府的待客之道?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来人!将这贼子拿下!”
一声令下,候在屏风后的侍卫立刻将蔚隅二人围住。
“小子,难道没人教过你,要谨言慎行吗?”谢梭阴狠一笑,“看你有才,本想让你为我所用,没想到你如此不知好歹,竟然敢对谢府之人下手,如此便不要怪老夫不留情面,抓你去换三百石粮食!”
“三百石?”蔚隅嗤笑,弹了弹指甲盖,不屑地道:“大人觉得以上京现在的能力,拿得出那三百石吗?国库里恐怕连三石都没有吧。”
如此灾荒之年,三百石粮足以支撑一个人口稍小的县城一两个月,大胤国库空虚,上任胤帝在位的最后几年便已是入不敷出的状态,赈灾粮都拿不出来,何况如今上京又在与北境交战,国库还有子儿?
他不信。
他相信谢梭也不信,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请他赴宴。
“不论能不能拿到奖赏,今日老夫便要为民除害!”
谢梭刚放下狠话,一个丫鬟便急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蔚隅看着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扫了自己一眼,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愤怒。
“蔚隅!你到底在我孙儿身上使了什么妖术?”
他府上有不乏名医圣手,竟然全都束手无策。
“不过是独创的针法罢了,大人不必太过忧虑。”蔚隅脸上露出浅笑,“一个时辰之内,只要我还在,令孙便死不了。”
“你……你卑鄙!无耻!”
谢梭怒不可遏,蔚隅却不以为意,拱拱手,“看来今日大人府上不好接待客人,在下不做叨扰了。”
“拿下他!今日你若不……啊!”
谢梭的话说到一半便凄厉地惨叫起来,一旁本就六神无主的谢蕴吓坏了,立刻扑到谢梭身边扶住他。
“父亲,父亲,你怎么样?你……你别吓我啊!”
“放心,死不了。”
蔚隅上前几步,在两人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半躺在地的老人,叹了口气,“本来看你年事已高,不想用手段的,但是老大人您实在太眼高于顶了。”
“贼……贼子!”
谢梭吼出这一句,一口老血随之呕出,差点气晕过去,好在蔚隅及时掐住他的人中。
“你……你……”
谢梭晕又晕不过去,气又气急,又呕出一口血,一旁的谢蕴彻底慌了神。
“蔚公子,是我不对,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家父吧,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的。”
谢蕴是家中独子,自小养尊处优,被保护的很好,母亲又强势,导致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主见,谢梭又是个凡是亲力亲为的性子,是以谢蕴虽到而立之年,却没什么成就,也没什么担当,遇到一点事情便慌了神。
“可以啊,不过要我看病的诊费是很贵的。”蔚隅松开手,笑得真诚:“就看谢公子,付不付的起这个价了。”
“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家父和犬子无碍,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谢蕴眼里燃起光芒,忙不迭道。
岂料蔚隅伸出食指摇了摇,歪着脑袋笑着道:“我不要钱。”
在这样的乱世,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那……那你要什么?”
眼看着谢梭瘦削的脸越来越白,谢蕴愈发慌乱。
“我要,谢家的兵。”
谢蕴像被什么东西钉在原地,室内针落可闻,众人大气都不敢喘,脸色苍白的谢梭更是瞪大眼睛,将说不出的话转换成眼刀,妄图以此打败蔚隅的不要脸。
听听,这是人话吗?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谢公子大可慢慢考虑,毕竟要在人命和权力之间做取舍,还是很难的。”
蔚隅揣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谢蕴。
若谢梭死亡,谢蕴便是谢家说一不二的家主。
他倒要看看,这位传闻中的大孝子,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