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长视角)
深秋的太行山,晨雾还未散尽,我就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惊醒了。营长站在指挥部门口,手里捏着半截子弹壳,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
“老张,你看看这个。”他把弹壳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昨天三连缴获的鬼子子弹,再看看咱们的。”
我从弹药箱里取出一发我们的子弹,两相对比,差距立现。鬼子的子弹黄澄澄的,做工精致;我们的确显得粗糙,甚至有些歪歪扭扭。
“就这样的子弹,昨天差点要了铁柱的命。”营长声音低沉,“卡壳了三次,要不是他反应快,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我拿起那发卡壳的子弹,心里沉甸甸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鬼子加强封锁,我们的弹药补给越来越困难。总部送来的弹药有限,缴获的远远不够消耗,不少战士不得不节省弹药,甚至出现了用空枪练瞄准的窘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营长在屋里踱步,“老张,咱们得有自己的兵工厂,哪怕只能复装子弹。”
我愣了一下:“兵工厂?咱们一没设备二没技术,拿什么建?”
“办法总比困难多。”营长停下脚步,目光炯炯,“你去统计一下,全营有没有懂机械的、会打铁的,哪怕是在老家做过鞭炮的也行。我让系统想想办法。”
“系统”这个词,是营长偶尔会提到的。自从他负伤醒来后,就常常有些奇思妙想,还能拿出些稀奇古怪却极其有用的东西。起初大家觉得奇怪,后来见怪不怪,都私下里说营长是得了神仙指点。
接下来的三天,我在全营进行了摸底。结果让人失望:除了几个在老家干过铁匠的战士,几乎找不到相关人才。最接近的是辎重连的老王,参军前在县城修过自行车。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营长把我叫到后山一个隐蔽的山洞前。
“看看这个。”他掀开洞口的伪装,里面赫然摆着几台简陋的机器。
我惊讶地走近细看:一台手动冲压机、一台小型车床,还有几套模具。虽然看起来粗糙,但显然是专门用于子弹复装的设备。
“这是......”
“别问怎么来的。”营长打断我,“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它们转起来。”
他递给我一本手册,封面上写着《简易弹药制造与复装技术》。翻开一看,里面详细记载了子弹复装的每一个步骤,还配着清晰的图解。
“从现在起,你兼任兵工厂的厂长。”营长拍拍我的肩膀,“需要什么人手,全营随你挑。一个月内,我要看到咱们自己的子弹。”
命令下来了,可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看着山洞里这些陌生的机器,还有那本天书般的技术手册,我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
回到指挥部,我连夜翻阅手册。子弹复装比想象中复杂得多:要回收弹壳、检测分类、整形、安装底火、装填发射药、压入弹头,每一步都有严格的标准。
第二天,我抽调了全营所有可能有用的人才:铁匠出身的五个战士、修过自行车的老王、在印刷厂干过会调油墨的小刘,还有心思最细密的林秀珠——她负责记录和质量管理。
第一次试制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山洞里点着松明,十几个人围在机器旁,气氛凝重得像要上战场。
老王负责操作冲压机,把回收的弹壳整形。第一次压力没调好,弹壳直接被压扁了。
“没事,再来。”我鼓励他。
第二次,弹壳整形成功,但在安装底火时,小刘用力过猛,把底火座敲裂了。
第三次,好不容易完成到装药步骤,又因为称量不准,装药量偏差太大。
从下午到深夜,我们报废了五十多个弹壳,没有一颗能用的子弹。
老王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参谋长,这活儿比修自行车难多了。”
小刘更是满脸愧疚:“都怪我手笨......”
“谁也不怪。”我打断他们,“这才第一天,要是那么容易,鬼子早就被我们赶出中国了。”
话虽这么说,送走众人后,我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对着那堆废品发呆。松明噼啪作响,映着墙上摇曳的人影。
“怎么,这就泄气了?”营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苦笑着转身:“比带兵打仗难多了。”
营长拿起一个报废的弹壳,仔细端详:“知道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是我们不怕失败。”他把弹壳丢回筐里,“鬼子造子弹,是为了侵略;我们造子弹,是为了生存,为了把侵略者赶出去。这个信念,就是最好的技术。”
他走到机器前,熟练地调整了几个部件:“冲压机的压力要再调小一点,底火安装要用巧劲不是蛮力。还有,装药称量必须精确到克,这事关战士的生命。”
我惊讶地看着他:“营长,您怎么会这些?”
他顿了顿,目光有些悠远:“在梦里学的。”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隐蔽的山洞成了我们第二个战场。白天,我要处理全营的军务;晚上,就泡在山洞里和大家一起摸索。
铁匠出身的赵大锤想出了土办法:用石臼研磨火药,用天平精确称量。老王改造了几件工具,让底火安装变得容易操作。小刘则负责记录每一次试制的数据,找出最佳参数。
最让我感动的是林秀珠。这个文静的姑娘,白天要教战士们识字,晚上还坚持来兵工厂帮忙。她设计了一套质量检查流程,每一发子弹都要经过三道检验才能出厂。
“参谋长,这是今天试制的子弹数据。”深夜,她把记录本递给我,“装药量在2.1克到2.3克之间时,卡壳率最低。”
我接过记录本,看见她手上满是水泡和划痕。
“你的手......”
她把手缩回袖子里,笑了笑:“比起战士们在前线流血,这点伤不算什么。”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试制出了第一批合格的子弹。虽然只有三十发,但每一发都凝聚着大家的心血。
试射那天,全兵工厂的人都聚集在靶场。营长亲自来了,拿起一支步枪,压入我们自制的子弹。
“谁来试?”他问。
“我来。”铁柱站出来,“上次被卡壳的子弹坑过一次,这次我要亲自试试咱们自己的子弹。”
第一枪,清脆的响声,弹壳顺利抛出。
第二枪、第三枪......直到打完所有子弹,没有一次故障。
铁柱兴奋地跑回来:“营长,参谋长,比总部发来的还好用!”
那一刻,我看见营长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他拿起一枚弹壳,放在鼻尖闻了闻,轻声说:“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随着技术逐渐成熟,兵工厂开始小批量生产。我们建立了严格的生产流程:弹壳回收组负责收集、清洗弹壳;整形组负责修复变形;装药组严格按标准装填;质检组逐发检验。
产量从最初的每天三十发,慢慢提升到一百发、两百发。虽然远远不能满足全营需求,但至少缓解了部分连队的弹药压力。
一天深夜,我正在核对生产记录,营长突然来到山洞。
“老张,下一步,我们得考虑自制弹头了。”
我吃了一惊:“现在的弹头都是缴获鬼子的,或者回收变形的弹头重铸。自制弹头,需要熔炼设备,还需要铅和铜......”
“铜可以从电话线里搞,铅......”营长沉吟片刻,“我记得西沟有个废弃的铅矿。”
第二天,我带着一个小分队去了西沟。果然,在一个老矿洞里找到了残存的铅矿石。虽然含量不高,但经过土法冶炼,还是得到了少量的铅。
熔炼炉是用汽油桶改装的,模具是赵大锤一锤一锤凿出来的。第一次浇铸时,因为温度不够,铅水在半凝固状态就灌入了模具,做出的弹头全是气泡。
后来我们改进了炉子,增加了风箱,终于做出了合格的弹头。虽然外形还不够标准,但已经能在百米内保持稳定弹道了。
就在兵工厂渐入佳境时,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发射药不够了。
以往我们主要依靠缴获和总部补给,但现在产量增加,原有的供应远远不够。尝试用土法制硝得到的火药,威力不足且不稳定。
“系统里倒是有配方,但是......”营长欲言又止,“需要的原料,现在很难搞到。”
就在这时,林秀珠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参谋长,我大学时学过化学,或许可以试试改进火药配方。”
我犹豫了。这太危险,而且她一个女孩子......
“让我试试吧。”她目光坚定,“前线战士在用生命打仗,我冒点险算什么。”
经过营长批准,我们在山洞最深处隔出了一个简易实验室。林秀珠带着几个读过书的战士,开始研究火药改良。那些日子,他们脸上总是沾着煤灰,手上常有灼伤的痕迹。
经过数十次试验,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种相对稳定的配方,虽然威力还是不如鬼子的火药,但至少解决了有无问题。
第一批完全自制的子弹出厂时,我们在弹底刻上了一个小小的“独”字,代表独立营。
“这是咱们的孩子啊。”赵大锤抚摸着子弹,像在抚摸婴儿。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晚上,我正在指挥部研究下一阶段的生产计划,侦察连长急匆匆地跑来。
“参谋长,有情况。”他把一份情报放在桌上,“鬼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最近在周边活动频繁。”
我心中一紧。兵工厂虽然隐蔽,但生产总有动静,烟雾、声响,都可能暴露位置。
果然,第二天清晨,哨兵报告发现有小股鬼子在附近山头侦察。
“必须转移了。”营长当机立断,“告诉兵工厂,立即准备搬迁。”
搬迁谈何容易?那些笨重的机器,好不容易建立的生产线,还有积攒的原料......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营长看出我的犹豫,“机器可以再造,人不能有事。”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白天生产,晚上搬迁。所有人轮流上阵,硬是用肩膀把一台台机器扛到了五里外的新址。林秀珠和女兵们负责清理痕迹,确保不留下任何线索。
在新山洞里重建兵工厂时,每个人的手上都磨出了新茧,但没有人抱怨。因为我们知道,每多生产一发子弹,前线的战友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一个月期限到了的那天,我向营长汇报成果:兵工厂已经能够月产子弹五千发,虽然质量还不稳定,但至少解决了部分需求。
营长听完汇报,沉默了很久。
“老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一个位置上,“有了自己的兵工厂,我们就有了持续作战的能力。将来,我们还要造手榴弹、造地雷,让鬼子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正说着,侦察连长又送来一份紧急情报。营长看完后,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怎么了?”我问。
他把情报递给我:“鬼子一个高级军官观摩团明天要经过黑风岭,据说是来考察新战术的。”
我心中一动:“这是个好机会......”
“是啊,”营长目光深邃,“但也很危险。这个观摩团的护卫兵力超乎寻常,带队的是个鬼子中将,据说很有一套。”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告诉各连,做好战斗准备。另外,让兵工厂加紧生产,这次可能需要大量弹药。”
我立正敬礼:“是!”
走出指挥部时,夕阳正好,把山峦染成一片金黄。兵工厂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机器声,像是这片土地有力的心跳。
我不知道的是,这场即将到来的伏击战,将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而兵工厂生产的每一发子弹,都将在其中扮演关键角色。
但那是明天的故事了。今夜,我还要去兵工厂,和他们一起奋战到天明。毕竟,前方的战士在等待我们的子弹,每一发都可能决定生死。
山洞里,松明依旧明亮。赵大锤在锻打模具,老王在调试机器,林秀珠在检查质量。看见我进来,他们都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笑容。
“参谋长,今天又生产了二百发合格的子弹。”林秀珠向我汇报。
我点点头,挽起袖子:“来吧,今晚我们争取突破三百发。”
机器声再次响起,在这寂静的山夜里,像是为明天那场命运般的伏击,奏响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