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的庭院里，几株盆栽珊瑚透着浅红的光，海风卷着贝壳的碎响，落在雕花的廊柱上。云影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书，指尖刚划过记载草药的页面，就听见殿外内侍拔高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
她抬眼时，楚瑜已迈过殿门，身后的侍卫捧着两个托盘，其中一个上面是株尺许高的深海红珊瑚，枝桠繁复，泛着莹润的光泽，在晨光里像团燃烧的火焰。
“皇后今日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楚瑜径直走到软榻旁，示意侍卫将红珊瑚捧到云影面前，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这株深海红珊瑚是昨日渔民在百里外深海捞的，据说能安神养气，正好给你养胎用。”
云影的目光在珊瑚上扫过，指尖没动，只淡淡应了句：“谢陛下费心。” 她太清楚楚瑜的心思，这般殷勤，不过是为了让她对云欢的 “纵容” 多几分默许。
楚瑜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云欢，又示意侍卫打开另一个锦盒 —— 里面躺着条黑珍珠项链，每颗珍珠都有指腹大小，泛着墨色的光晕，每隔两颗珍珠就缀着一小块打磨成花瓣状的红珊瑚，链扣处更是嵌着颗鸽卵大的红珊瑚蛋面扣，神秘又贵气，一看就耗费了不少心思。
“小姨前些日子总说宫里的首饰素净，” 楚瑜拿起项链，递向云欢，“这串黑珍珠配红珊瑚，戴在小姨身上，更显得容色艳丽。”
云欢垂眸看着那串项链，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却没伸手去接。她侧身往云影身边靠了靠，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陛下说笑了，这般贵气的首饰，只有姐姐这样的身份才衬得起。我今年尚在豆蔻，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反倒显得俗气了。”
楚瑜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丝意外，却没收回，只笑着追问：“那小姨想要什么？只要朕能办到的，都给你寻来。”
云欢像是早等着这句话，眼睛微微亮了亮，语气却依旧慢悠悠的，一字一句道：“若是陛下真想送我些什么，不如给我建座宫殿吧。要双层的，墙壁得用螺钿镶嵌，拼出海上日出的纹样；窗子要用白色贝壳打磨得薄薄的，透进来的光才软和；殿里的柱子，得用红珊瑚碎块嵌出缠枝莲纹，摸上去要温润不硌手；屋顶的翘檐，要把大大的海螺壳排成一排，风一吹轻轻的像海在唱歌的那种；还有，每个房间的四个角，都得摆上夜明珠，晚上不用点烛火也亮堂，也不似烛火那么晃眼；床榻的帷幔，要大云的软烟绫罗，轻得能飘起来；桌布得用蜀锦，被褥要云锦，绣上珊瑚和海浪的纹样……”
她越说越细，殿里的空气渐渐静了下来。侍卫们都偷偷交换眼神 —— 这般要求，简直是把罗文的珍宝都往一座宫殿里堆，比皇后的凤栖宫还要奢华数倍，哪里是 “建座宫殿”，分明是在提不可能满足的奢愿。
楚瑜却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听着，等云欢说完，才笑着问：“小姨倒把细节都想好了，那这座宫殿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也想好了，” 云欢抬眼看向楚瑜，眼神里没了方才的软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就叫‘无欢殿’。”
楚瑜脸上的笑顿了顿，随即又展开：“无欢殿？听着倒像是小姨不开心似的。”
“陛下误会了，” 云欢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声音又软了下来，“‘无欢’不是没有欢愉，是‘无尽欢愉’的意思呀 —— 住在那样的宫殿里，日日都有欢愉，可不是‘无欢’嘛。”
楚瑜听完，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身边的桌案：“好一个‘无尽欢愉’！小姨这心思巧妙，到底是少女情怀！” 他转头看向云影，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皇后你瞧，小姨的要求虽高，却也不是办不到。只是不知皇后意下如何？毕竟小姨在你宫里住了这些日子，朕总不能让她一直委屈着。”
云影端起一旁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眼角瞥了楚瑜一眼，那抹厌恶快得像流星划过，却还是被楚瑜忽略了。她慢悠悠地开口：“陛下这话就见外了。欢儿是大云先帝心尖尖上的小女儿，当年先帝为母后建宝莲宫，宫内还接引了山上的温泉，每逢冬季一池四景，那才叫心思巧妙。里面的珍宝比这宫里还多呢。她在大云见惯了好东西，如今陛下想讨她欢心，这点心思若都没有，倒显得陛下不够诚意了。”
这话像根羽毛，轻轻搔在楚瑜心上。他原还怕云影反对，毕竟云欢的要求实在过分，可如今云影不仅没反对，还拿 “先帝建宝莲宫” 做比，分明是在 “纵容” 云欢 —— 这是不是意味着，云影也默认了他对云欢的心思？
楚瑜心里大喜，当即对身后的内侍道：“传朕旨意！寻全国最好的工匠，采深海螺钿、红珊瑚、白贝壳，再派人去大云采买软烟绫罗、蜀锦、云锦，朕，要建一座最美的无欢殿！”
“遵旨！” 内侍躬身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楚瑜又看向云欢，眼神里的笑意更浓了：“小姨且等着，定让你住进‘无尽欢愉’的无欢殿。”
云欢点了点头，眼底却没半分笑意。她望着殿外那株红珊瑚，心里冷冷地想 —— 无欢殿，哪里是无尽欢愉？分明是 “入此殿者，再无欢愉”。楚瑜，你想要的是我这个人，可我要的，是你为这座宫殿，付出更沉重的代价。云欢慢悠悠的说道：“只是不知，这宫殿何年何月才能建好呢。”
楚瑜道：“不出三月......”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欢打断。
“姐夫不必心急。要说三月完工，那匠人们必定日夜赶工，做出的东西必然不细致，还要说陛下您苛待宫人。而且，姐姐待产在即，再过三月恐怕正是姐姐生产。姐姐生产，我定然是要在她身边照顾的，您就是把宫殿建出来，我也不去。不如就等姐姐生产完，小皇子百天之后。如何？”
楚瑜看向云影，眼神询问云影的态度。云影轻轻点头，嘴角浅浅上扬。楚瑜像得了大赦一样急忙说：“好，好，就依欢儿。”
云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她知道，云欢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 建一座如此奢华的宫殿，六个月已是加急赶工，这段时间里，她正好能联络楚晴的父亲，筹谋复仇的事。而楚瑜，还沉浸在 “云欢肯提要求就是动心” 的错觉里，丝毫没察觉，自己早已掉进了姐妹二人布下的陷阱。海风又吹进殿里，卷起帐幔的一角，那串项链还放在案上，镶嵌的珊瑚闪着那一抹血腥的红，妖艳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