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脚下,一座独栋别墅内的大厅里,青松老道安然端坐,手捧一盏清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而下首,来自华夏各大门派的道士却已是群情激愤,怒浪翻涌。
这里有与青松同辈、早已隐世不出的宿老,也有龙虎、茅山、青城等大派的核心长老,此刻,他们因同一件事聚集于此,也因同一个决定而对青松道人充满了不解与怒火。
“青松道友!”
一位身着紫色道袍,来自龙虎的老者率先发难,声若洪钟:“今日你必须给我等一个交代,为何派人拦阻我等上山?”
不等青松道人回答,他身旁一位茅山长老立刻接口:“青松师兄,你我两派昔日交情匪浅,你拦他们也就算了,为何连我茅山的人也一并拦了下来,这是何道理?”
“哼,茅山的,休要在此攀扯交情。”
龙虎山老者立刻反唇相讥:“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我龙虎山便该被拦么?”
“就是!青松真人,今日之事,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等不顾同道之谊。”
厅内嘈杂一片,各地方言夹杂着怒斥,宛如市集。
侍立在青松身后的小道士眉头紧锁,面对这一屋子跺跺脚都能让玄门震三震的前辈高人,只觉得压力如山。
就在这纷乱达到顶点时,青松真人终于缓缓将手中茶杯放下,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满堂喧闹为之一静。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诸位道友,稍安勿躁。”
青松真人语气平和,不带丝毫火气:“非是贫道有意阻拦,而是此刻山上情况特殊。那胡三在闭关,诸位即便上去了,也是徒劳往返,见不到正主,何必浪费气力。”
“闭关?呵呵,好一个闭关!”
一位身穿破烂道袍,脾气火爆老道冷笑连连:“我等中原道门各派联袂而来,与他商议关乎天下苍生的‘邪气之源’大事,他一只得了敕封的狐仙,安敢以闭关为由,将我等晾在山下?这是何等倨傲!”
“不错!妖便是妖,即便成了正神,也难改其本性,如此怠慢,分明是未将我道门放在眼中。”
此时,紫衣老道更是直接起身,袖袍一甩道:“我等这便一起上山,倒要看看他这关闭得有多紧要,若再推脱不出,说不得,贫道便要闯一闯他那狐仙洞,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对!同去!”
“我看他就是想独占那‘邪气之源’,其中必有蹊跷!”
“走,绝不能让他得逞!”
在紫衣老道的煽动下,群情再次汹涌,众人义愤填膺,纷纷起身,眼看就要一起冲出别墅。
就在此时,青松道人的声音再次悠悠响了起来,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哎……诸位若执意要去,贫道也阻拦不住,只是,有句话需说在前头,那为胡三守关之人,脾气可不太好,未必会让诸位如愿踏足洞府之前。”
“守关之人?”准备带头冲锋的龙虎老者脚步一顿,嗤笑道:“怎么,闭的是生死关不成?难道是那狐妖又要突破了?”
“即便真是生死关,此刻也顾不得了。”
茅山长老语气坚决:“事关天下,岂是儿戏,待解决了邪气之源,他爱闭多久就闭多久。”
“正是此理,区区一个守关的,难道还能拦住我华夏所有道门?”
众人再次纷纷叫嚷,并未将所谓的守关人放在眼里。
青松真人看着这群或真心为公、或夹杂私念、或单纯被面子架起来的同道,轻轻摇头,终于抛出了那句他压了许久的话:“诸位道友稍安勿躁,你们可知,那守关之人,姓甚名谁?”
“谁?难不成是东北道门供奉的那头黑熊护法?”有人猜测。
“非也。”
青松真人再次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方才在那无数的目光下,缓缓吐出几个字:“他叫,杨二狗。”
“杨二狗?”
众人听后皆是一愣,面面相觑,搜肠刮肚也想不起玄门中有哪号厉害人物叫这个名字。
“此子……有何特殊来历?”
龙虎山老者皱眉询问,语气中充满疑惑。
青松真人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全场,将众人脸上的茫然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他本身,或许并无甚特殊,只不过,他有个爷爷,名叫杨天豪。”
“杨天豪?”
三字一出,如同九天玄冰坠入沸汤,整个大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方才还人声鼎沸、怒意盈天的别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那些刚刚还慷慨激昂、须发皆张的老道们,仿佛同时被扼住了喉咙,脸上的怒容僵住,转而化为惊疑、凝重,乃至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几个年轻些的弟子不明所以,只觉得师门长辈们的气势陡然萎靡,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之久。
终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忍不住轻轻拉了拉身旁师父的衣袖,低声问道:“师父,这杨天豪是哪位天上的神仙吗?”
他身旁那位年长的道士,脸色有些发白,闻言深吸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解释道:“非是神仙……是东北龙门,这一代的掌舵人。”
“他……吃人?”小道士更加好奇。
老道士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追忆的惊悸,声音压得更低了。
“他不吃人……他杀人,二十几年前,关外现世一件异宝,天下玄门蜂拥而至,结果……几乎被他一人屠了个干净,各大派精锐弟子死伤无数……”
“这么牛逼?”
小道士脱口而出,随即感受到周围师叔伯们投来的严厉目光,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言语。
青松真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才慢悠悠地重新开口:“如何?诸位道友,现在还想立刻上山吗?”
短暂的死寂后,有人似乎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喊道:“上,凭什么不上?他杨天豪在此也就罢了,一个黄口小儿,还能翻天了不成?再说,就算他是杨天豪的孙子又能如何,你们怕他杨天豪,我可不怕。”
“没错。”
有人带头,就有人附和:“我等乃是为解救天下苍生而来,占着大义名分,他若再敢行凶,便是与整个天下玄门为敌,贫道……贫道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与他理论到底。”
“对,同去理论。”
“哼,若是他孙子正好,当年他杀我师兄,今日正好先向他孙子讨个利息。”
“走!找他算账去……”
叫嚷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听起来,总少了几分之前的底气,多了几分外强中干的虚浮。
不少人嘴上喊得凶狠,脚步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目光游移,互相观望,等着真有哪个‘出头鸟’率先踏出那一步。
青松真人不再言语,只是垂下眼睑,轻轻吹动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仿佛那茶叶的起伏,比眼前的纷争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