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的身体，僵住了。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倒映着苏哲那张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脸。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这句话，像是一根无形的冰刺，穿透了她所有的言语，所有的逻辑，所有的……大义。
她精心构建的，用整个京城，整个华夏安危作为筹码的壁垒，在这句话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被轻而易举地撕得粉碎。
她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一种面对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意志时，任何智谋、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的挫败感。
苏哲没有再看她。
他拉着苏雪，绕过她，继续朝着那座象征着刘家权柄核心的揽星殿走去。
他的背影，并不高大。
却像一座移动的神山，所过之处，万物俯首，规则退避。
苏婉清看着那个背影，看着他即将踏上第一级汉白玉台阶，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知道，一旦让他踏入揽星殿，一切，就真的再无挽回的余地。
刘家会倒。
京城会乱。
她所努力维持的一切，都会崩塌。
“等等！”
她下意识地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苏哲的脚步，没有停。
他甚至连头都未回。
“我母亲在哪？”
他只是重复着那个问题，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件事，值得他关心。
“思过崖！她在思过崖！”
苏婉清急切地回答，声音提高了几分。
“但你不能去！那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刘家的禁地，她一个外人，又怎会知晓其中的真正隐秘？
就在这时，一个绝望到嘶哑，充满了疯狂与怨毒的声音，从后方那片瘫软的人群中，猛地炸响！
“不能去！你不能去！！”
是刘长天！
他挣扎着，用双臂撑起那瘫软如泥的身体，那张布满了青筋与冷汗的脸上，五官扭曲，形如恶鬼。
他死死地盯着苏哲的背影，那双血红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家主的威严，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的，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苏哲！你这个孽种！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尖锐刺耳。
“我告诉你！刘婉莠！她不是在受罚！她是在赎罪！”
苏哲的脚步，终于停下了。
他停在了揽星殿的门前。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深邃如混沌的眸子，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是一种……被触及了逆鳞的，冰冷的杀机。
苏雪的小脸，早已气得通红，她紧紧攥着小拳头，怒视着那个还在疯狂咆哮的男人。
“你胡说！我妈妈才没有罪！”
“哈哈哈！没罪？！”刘长天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疯狂地大笑着，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怨毒，“她最大的罪，就是生下了你这个怪物！”
他猛地抬起手，那只因为恐惧而颤抖不止的手，指向了浮空城堡后方，那座被浓郁的空间裂缝与混沌雾气笼罩的孤峭山崖。
“思过崖！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镇压着我刘家从一处远古遗迹中，带回来的……魔物！”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广场上空，轰然炸响！
魔物！
这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不明真相的刘家人，包括苏婉清在内，瞳孔都在瞬间，狠狠收缩！
刘长天没有理会众人的惊骇，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苏哲，将那压抑了三年的，足以将他自己都逼疯的秘密，彻底宣泄了出来！
“那是一头……以空间为食的‘虚空魔胎’！它没有实体，无法被杀死！一旦让它脱困，整个京城，不！整个华夏，都会在几个小时内，被它彻底吞噬，化为一片虚无！”
“我们尝试了所有办法！阵法、法宝、甚至请动了皇者！都无法将它彻底镇压！它在不断成长，不断地，侵蚀着镇压它的封印！”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疯狂。
“直到我们发现了刘婉莠！发现了她那特殊的，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圣愈】血脉！”
“她的血脉，是唯一能够安抚那头魔物，修复被侵蚀封印的力量！是唯一能够阻止末日降临的……希望！”
“所以，她不是被囚禁！她是在镇压魔物！她是在守护这个世界！你懂吗？！”
刘长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那句话。
他试图用这个残酷的真相，用这个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义”，来击垮苏哲的意志，来为自己那看似冷酷无情的行为，找到一个……神圣而又光明的理由。
他要告诉苏哲，他不是恶人。
他，和他的家族，才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而刘婉莠，则是那个伟大的……牺牲品。
整个广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所有刘家人，都呆住了。
他们第一次知道，家族的禁地深处，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秘密。
苏婉清那张苍白的俏脸，此刻，更是写满了震撼与不敢置信。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家对刘婉莠私奔一事，反应会如此激烈。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哲的母亲，一个早已被除名的“罪人”，会被关押在刘家最核心的禁地之中。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家族丑闻。
而是一场……持续了三年，不为人知的，用一个女人的血肉与自由为代价，来守护世界的……悲壮战争。
她看向苏哲，那双复杂的眸子里，第一次，带上了一抹……同情。
她想，无论任何人，在听到自己母亲，竟然是这样一个“伟大”的牺牲品时，内心都会动摇吧？
都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吧？
然而。
苏哲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听完了刘长天那番充满了悲壮与疯狂的陈述。
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没有任何挣扎，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未曾泛起。
他只是看着那个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喘息，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刘长天。
看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舅舅的男人。
他平静地，问出了一个，让刘长天灵魂都在颤栗的问题。
“所以，这就是你囚禁我母亲三年的理由？”
刘长天猛地一愣。
他张了张嘴，嘶声道：“我说了！那不是囚禁！那是守护！”
“哦，守护。”
苏哲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说法。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你们问过我母亲，她愿不愿意用自己的自由，去换这所谓的天下苍生吗？”
“她……”刘长天再次语塞。
他当然没问过。
在家族的利益，在世界的安危面前，一个人的意愿，又算得了什么？
苏哲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充满了无尽嘲讽的笑。
“你们没问过。”
“那我替她回答。”
他环视四周，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孔，扫过那个脸色惨白，眼神复杂的苏婉清，最终，重新落回到了那个瘫软在地，状若疯魔的刘长天身上。
他的声音，不大。
却像是一道道最终的审判，清晰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我母亲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
“天下苍生？”
“你们去问问它，敢不敢让我母亲，受三年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