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陈毅博放下筷子,温和地对妻子说:“曦晴,我记得你新得了些上好的凤凰单从?不如去拿来,让周小姐也尝尝鲜,顺便醒醒神。”
曾曦晴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对对对!娉婷你等着,阿姨去拿,那可是难得的蜜兰香!”
说罢,她步履轻快地走向储藏室。
餐厅里只剩下陈毅博、陈予默和周娉婷。
陈予默刚想开口,陈毅博却对他摆摆手:“予默,去看看你妈是不是又找不到地方了,帮她拿一下。”
语气虽温和,却不容置疑。
陈予默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看周娉婷,最终点点头:“好。”
他起身离开,餐厅里只剩下周娉婷和陈毅博。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周娉婷正襟危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的边缘。
“周小姐,请跟我来。”
说罢,陈毅博率先起身,转身走向茶室。
陈毅博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壶,缓缓注入旁边小炉上保温的热水,动作沉稳而专注。
氤氲的热气升起,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周小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刚才在饭桌上,是我唐突了。让你受惊了,抱歉。”
周娉婷连忙摇头:“陈叔叔,没关系的,是我……”
“不,确实是我唐突了,”陈毅博打断她,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水汽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但我并非有意探听隐私。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因为你是曦晴的朋友。周小姐,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曦晴像今天这么开心,这么有活力了,我……真的很感激你。”
闻言,周娉婷真是受宠若惊。
陈毅博将烫好的小茶杯放在周娉婷面前,又拿起另一个杯子烫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们家,曾经有个女儿,叫予薇。可在她7岁的时候走丢了……”
陈毅博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那之后,曦晴就像……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她经常把自己关在予薇的房间里。后来为了予默,虽然慢慢走出来了,但……她眼里的光,好像永远熄灭了一部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强颜欢笑,对什么都淡淡的,像活在一个透明的壳子里。”
他抬眼看向周娉婷,眼神复杂而真挚:“直到半年前,她在驾校遇到了你。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说遇到一个特别好的小姑娘,聪明、耐心,还有一种莫名地亲切感……”
“从那以后,她每每和我提起‘我的小娉婷’时,眼睛就会亮起来,话也多了。今天,更是我这十多年来,看到她笑得最像从前的一天。”
陈毅博将一杯澄澈金黄的茶汤轻轻推到周娉婷面前,茶香四溢。
“周小姐,实不相瞒,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亲眼看看你了,想知道能让她重新焕发光彩的女孩是什么样子。我想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带给曦晴的快乐,对我们家而言,是无价的珍宝。”
周娉婷眼眶发热,鼻尖酸涩。
她没想到自己对曾姨而言竟有着如此深远的意义。
“陈叔叔,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曾姨对我很好,就像……就像一个温暖的长辈。能认识她,是我的幸运。”
“不,是我们的幸运。”
陈毅博看着她,目光在她眉眼间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和怀念。
“说来也奇怪,有时候看着你说话的神态,特别是刚才低头吃饭的时候,眉宇间……竟让我恍惚觉得有几分予薇当年的影子。大概,这就是曦晴对你格外亲近的原因吧。血缘之外,或许真的有另一种奇妙的缘分。”
就在这时,曾曦晴和陈予默回来了。
曾曦晴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锡罐,陈予默则端着一个古朴的紫砂茶盘,上面放着整套功夫茶具。
“来来来,娉婷,尝尝这个!”
曾曦晴兴致勃勃地打开锡罐,浓郁的蜜兰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完全没察觉到刚才凝重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活泼,“老陈,你起来,让予默露一手。”
陈予默依言地走了过去,熟练地开始冲泡功夫茶:温壶、置茶、高冲、刮沫、淋壶、烫杯……
动作行云流水,沉稳而专注。
周娉婷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茶具间翻飞,那份专注的神情,竟让她一时挪不开眼。
“周小姐,尝尝。”
不多时,陈予默将一杯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茶汤递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与她相遇,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又似乎只是平静无波。
“谢谢陈警官!”
周娉婷小心地接过,学着他们的样子,先闻香,再小口啜饮。
茶汤入口甘醇,回甘悠长,带着独特的蜜韵花香,暖意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怎么样?好不好喝?”
曾曦晴期待地问。
“嗯!很香,很醇厚,回味特别好!”
周娉婷由衷地赞叹。
曾曦晴开心地笑了,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
陈毅博看着妻子明媚的笑容,又看了看专注品茶的周娉婷,以及儿子那看似平静却带着一丝柔和的目光,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欣慰和释然。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茶香袅袅,气氛温馨而宁静。
那些沉重的过往,似乎在茶汤的氤氲中得到了某种抚慰和和解。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周娉婷起身告辞。
“我送你。”
陈予默拿起车钥匙,语气自然。
曾曦晴拉着周娉婷的手依依不舍:“娉婷,以后要常来啊!”
陈毅博也温和地点点头:“周小姐,欢迎随时再来做客。”
走出温暖的别墅,夜晚的寒气扑面而来。
陈予默很自然地脱下自己的皮夹克,披在周娉婷肩上:“披上,晚上风凉。”
周娉婷裹紧了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松木香气的夹克,轻声道:“谢谢。”
车子缓缓驶出紫云山庄。一路无话,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在两人之间流淌。
可就在行至山脚时,迎面驶来了一辆黑色的奥迪A8,后座赫然坐着楼嘉慧。
就在两车擦身而过的瞬间,楼嘉慧眼尖地看到了陈予默的副驾驶上,此刻正坐着一个让她讨厌至极的女人——周娉婷。
隔着深色车窗,楼嘉慧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无形的冷痕。
车子停在周家楼下时,陈予默没有立刻开锁。
“周娉婷,”他侧过头,路灯的光勾勒出他英俊的侧脸轮廓,“谢谢你。”
“谢我什么?”
周娉婷有些不解。
“谢谢你……让我妈那么开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也谢谢你……愿意坦诚相待。”
他指的是她离婚的事。
周娉婷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轻视,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和……她不敢深究的温柔。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上去吧,早点休息。”
陈予默解开了车锁,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晚安。”
“晚安。”
周娉婷下了车,看着他墨绿色的SUV缓缓驶入夜色,肩头他的外套还带着暖意。
她抬头望向自家亮着灯的窗口,知道那里肯定有几双八卦的眼睛在张望,但此刻,她的心里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和期待。
那个沉重的枷锁,似乎被陈家人用真诚和温暖,轻轻地卸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