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远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高大的身躯带着迫人的威压。
他冷冷地看向自己那个说话永远不分场合的妻子,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徐香绸!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罢,率先转身往外面走去。
徐香绸不由得浑身一颤,精心维持的富贵体面微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尴尬。
她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敢再说,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跟着陈致远出了包厢。
隔壁包间。仅有陈致远和徐香绸夫妻俩人。
陈致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可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
回想起他们陈家在七十年代的时候,靠着自己的胆大和钻营,硬是在政策夹缝里靠着“投机倒把”积累起了第一桶金。
虽然自己出身也不高,但好歹自己深谙人情世故,懂得审时度势,更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为人处世力求圆滑得体,这才有了陈家后来的根基和地位。
可徐香绸呢?
她骨子里那股子市井小民的狭隘、刻薄和势利,就像附骨之蛆,从未随着财富的增加而真正改变。
从前是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后来手里有了钱,便愈发膨胀,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谁都觉得低贱。
她尤其热衷于用珠光宝气装扮自己,用刻薄话语贬低他人来获得一些优越感,却永远学不会真正的体面和涵养!
“徐香绸,” 陈致远冷着脸,逼视着眼前脸色煞白、被他的气势完全震慑住的妻子,“你哪来的底气和别人谈门当户对?!别说往上数三代了,就说你徐香绸吧。当年不也是个为了一分钱能跟人吵半条街的市井妇人吗?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出生了?”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徐香绸一直极力掩盖的卑微出身,将她那层用财富堆砌起来的“高贵”假面戳得千疮百孔!
她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被当众揭穿的羞愤和狼狈。
“你……陈致远!你胡说八道!”
徐香绸被揭了老底,脸上挂不住,声音因为极度的羞怒而尖利刺耳,彻底失了仪态,“你竟然揭我的底?!我……我们可是夫妻!”
“我揭你的底?” 陈致远怒极反笑,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我是在提醒你,做人别忘了根本!周家那闺女,离过婚是不假,可人家靠自己一双手吃饭,不偷不抢,活得硬气!哪点配不上予默?哪点玷污我们陈家的门楣了?!”
“我……我不是……”
徐香绸被老伴数落得无言以对。
富贵后的她习惯了用财富来衡量一切,却忘了丈夫最在意的“体面”根本就不是她所尽力营造的虚荣。
看着陈致远那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她的那点虚张声势也彻底垮塌了,只剩下被戳破真相的难堪和一丝懊悔。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摆,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和不甘:“我……我还不是为了予默好,为了陈家好……找个那样的亲家,以后……以后少不了被人说闲话……”
见她气势软了下来,不再尖声反驳,陈致远胸中的滔天怒火也稍稍平息了一些。
他知道,对这个妻子,光靠吼骂不行,得把利害关系揉碎了讲给她听。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也悄悄软和了些许。
“香绸啊香绸,你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还是看不明白?予默那孩子,你见他什么时候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了?他为了找予薇,吃了多少苦?他的性子其实随了你,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现在就认准了周家那闺女!你硬要拦着,是打算逼得他跟家里离心,甚至断绝关系吗?!难道你就不想早日抱上曾孙子吗?”
徐香绸猛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陈致远抬手制止了。
“是,周家是普通人家,没什么权势。可你看那周老爷子,一身正气,是老革命,这种背景清清白白,说出去只有增光,没有丢份!”
陈致远的声音压了压,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和算计,但这算计里却透着长远的目光,“而且,娉婷那孩子,自己摆摊卖衣服,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能干、独立、能吃苦!这样的媳妇,进了门才能真正帮衬予默,守住我们陈家的家业!创业容易,守业难啊!”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妻子:“还有,你还记得毅博当时求娶曦晴时,她娘家怎么对待我们的了?我们那时还是泥腿子,可她家却是书香门第,她们那时嫌弃我们了吗?好的伴侣是相互尊重,相互成就的,你活了这么大的年岁了,怎么还看不明白?!”
徐香绸被丈夫这一连串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脸色变幻不定。
她光想着眼前的“不匹配”和自己的面子,确实没想那么深远。
此刻被丈夫点破,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狭隘了。
陈致远看着她神色松动,知道话起了作用,语气又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疲惫:“我知道,你是想让陈家被人高看一眼。但香绸,真正的体面,不是靠踩低别人、炫耀财富换来的。那是暴发户做派,上不得台面,只会让人在背后笑话我们没底蕴、没教养!真正的体面,是心胸开阔,是知人善任,这才是持家之道,才是能让陈家长久兴旺的道理!你明不明白?”
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既有严厉的指责,也有难得的耐心讲理,甚至带着一丝夫妻间久违的、试图沟通的努力。
徐香绸怔怔地看着丈夫,虽然心里那份势利和偏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但好歹也算是听进去大半道理了。
她瘪了瘪嘴,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嘟囔道:“……那……那现在怎么办?话都说出口了……”
见她终于服软,陈致远心里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严肃:“怎么办?回去!拿出你陈家老夫人该有的气度来!该道歉道歉,该表态表态!予默的婚事,必须定下来,而且要办得漂漂亮亮!”
徐香绸看着丈夫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断,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知道了。”
陈致远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衣着,率先转身,打开包间的门。
徐香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低着头,跟在陈致远身后,回到了那个因她而冷场的宴会厅。
当他们重新出现在包厢门口时,里面的气氛依旧凝重。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陈致远脸上带着歉意和郑重,目光扫过周家众人,最后落在周跃进脸上,微微颔首,然后朗声道:“周老哥,各位亲家,对不住,家里这口子不会说话,让大家见笑,也让大家受委屈了。”
他没有看徐香绸,但徐香绸在他的目光压力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半步,声音干涩,眼神躲闪,对着周家人的方向,含糊地说了一句:“……刚才是我口不择言……说话没过脑子……我向你们道歉,你们……别往心里去……”
这话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好歹是体现诚意了。
陈致远知道这已经是自己老妻的极限了,立刻接过话头,语气热络道:“刚才的话,就当一阵风吹过!予默和娉婷的婚事,我和予默爸妈,还有外公外婆,都是万分赞同、乐见其成的!周老哥,您要是还信得过我陈致远,信得过我们陈家,咱们今天就当着孩子们的面,把这亲事正式定下来!该走的礼数,我们陈家绝不含糊!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您看怎么样?”
周跃进老爷子看着陈致远真诚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又瞥了一眼虽然不情愿但终究低了头的徐香绸,胸中的闷气总算顺畅了些。
他本就是爽快人,见对方大家长如此表态,也不再纠缠,洪声道:“好!陈老弟是明白人!你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周跃进再揪着不放,就是我不懂事了!为了两个孩子,这门亲事,我们同意了!”
“好!”
陈毅博和曾曦晴立刻附和,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陈予默紧紧握着周娉婷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历经风波后的坚定和喜悦。
接下来的气氛,恢复了先前的和谐,围绕着婚事的具体安排,继续谈笑风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