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烟裹着杂粮粥的暖香,漫过囤货棚顶时,苏晴正蹲在棚角擦陶瓮——最里排那只半人高的粗陶瓮,是前阵子从废窑里扒出来的,她用细沙磨了三天瓮壁,现在装着刚晒好的红薯干,瓮口盖着层浸过桐油的厚布,布沿还沾着点灶烟的焦味。
“晴丫头,岗哨那边的热水桶空了。”王婶端着个豁口的瓷盆进来,盆里是刚揉好的杂面剂子,“等下蒸好窝窝头,你给林野他们捎两个过去?岗哨棚的风忒冷,吃口热的顶用。”
苏晴应着,指尖蹭过陶瓮壁的余温——这瓮是囤货棚里最沉的一只,林野昨天特意在瓮边堆了两袋干稻草,既挡了风,也能在有人硬闯时,当个临时的挡门石。她把擦瓮的布搭在瓮沿,刚直起身,就听见院外传来林野的喊声:“苏晴!来林带这边看看!”
林带在村南的坡下,离岗哨棚不过百来步,风裹着林叶的潮味往脸上扑时,苏晴就看见林野蹲在坡根的泥地里,指尖指着两道浅印子:“是板车的辙,矿上那种窄轮板车——辙印是新的,泥还没干,刚压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辙印顺着林带往西边的矿渣堆延伸,轮距比村里的木车窄两指,是赵秃子那伙人常用的板车——矿上运煤渣的车,都是这种窄轮,能顺着矿道的浅沟走。林野用柴刀刮了点辙印里的泥,指尖搓了搓:“泥里混着煤渣末,肯定是矿上的车。他们没走草坡,绕了林带的背阴处,是想往囤货棚的后墙摸。”
王伯扛着柴刀从岗哨棚跑过来,看见辙印时眉皱得更紧:“这是要偷囤货啊!前儿的瓷片是探岗哨,今儿的板车就是探囤货棚的位置了!”
苏晴往林带深处看了看,树后隐约能看见矿渣堆的灰影:“他们的板车没装重物,辙印浅,应该是先来踩点的——要是真运东西,辙印得深两寸。”
“不管是踩点还是动手,都不能放他们近囤货棚。”林野把柴刀往地上一插,“王伯,你去叫刀疤强和阿力,把囤货棚后墙的木栅栏再加两层,用铁丝捆死;苏晴,你回灶房把那几袋干豆和盐包挪到最里层的陶瓮里,把瓮口封死——对方要是硬闯,先抢的肯定是能拿得动的粮。”
等苏晴抱着盐包往囤货棚跑时,灶房的窝窝头刚蒸好,热气裹着杂面的香从蒸笼缝里冒出来。她往竹篮里塞了四个窝窝头,又裹了块厚布巾,刚出灶房,就见王婶正往岗哨棚的方向走,手里还拎着个热水壶:“我给他们送热水,你快顾着囤货棚,别慌!”
囤货棚的后墙已经响起了钉木栅栏的“砰砰”声,林野的声音混在风里传过来:“把那根粗松木顶在栅栏后!板车撞不动!”苏晴把盐包塞进最里层的陶瓮,刚盖好桐油布,就听见林野在棚外喊:“苏晴,你把棚里的煤油灯都点上!灯亮着,对方能看见咱们有防备!”
煤油灯的光次第亮起来时,囤货棚里的陶瓮都裹在了暖黄的影里,红薯干的甜香、杂面的麦香混着灶烟的味,漫在棚里的空气里。苏晴靠在陶瓮边,听见棚外木栅栏钉好的声响,又听见林野对王伯说:“今晚岗哨分三拨,每刻钟巡一次囤货棚——只要这棚里的灯不熄,他们就不敢乱来。”
风从棚缝里钻进来,裹着点窝窝头的热香——是王婶把竹篮递到了棚门口,声音轻得像絮:“吃口热的,暖身子。”苏晴拿起一个窝窝头,热乎气顺着指尖往心里沉,抬眼时,看见林野站在棚门口的灯影里,脸上沾着点木刺的灰,眼神却亮得很:“别怕,咱们的囤货,守得住。”
棚外的风还在吹,林带的叶声混着钉栅栏的余响,可囤货棚里的陶瓮暖着,灯影裹着,窝窝头的热香浸着,连风里的冷,都好像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