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深夜。
永无休止的炮声铳声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四夜!关内守军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疲惫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吞噬着最后一点士气。
许多人站着都能睡着,又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精神濒临崩溃。
东关楼附近一处阴暗的藏兵洞内,十几个蓬头垢面、眼神涣散的士卒聚在一起,外面又传来一阵排枪声,他们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了。
“哥几个……听我说……”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低级军官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和决绝。
“老子受够了!再这么下去,不被贼兵打死,也要被逼疯、困死!”
“三哥……你想干啥?”旁边一个年轻士兵颤抖着问。
“干啥?”张老三眼中凶光一闪,“活命!打开关门!放外面的爷爷们进来!咱们降了!”
“啊?!开……开关门?这……这是杀头的罪……”有人惊恐道。
“杀头?”张老三嗤笑一声,指着洞外,“留在这破关里,迟早也是个死!饿死!困死!被炮吓死!
你们没看见东边营里那些剑州兄弟吗?虽然当了俘虏,可还喘着气呢!
张家军告示上说了,降者不杀,还给路费回家种田!总比跟着在这等死强!”
“可……可陈将军……”
“呸!什么狗屁将军!”另一个老兵狠狠啐了一口,“他为了自己升官发财,拿咱们兄弟的命填这无底洞!
几天几夜没法合眼,他管过咱们死活吗?兄弟们,想想家里的婆娘娃儿!想活命的,跟我干!”
绝望和求生欲最终压倒了恐惧。十几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同样疯狂的光芒。
“干他娘的!”
“听三哥的!”
子时三刻,正是人最困倦之时,张老三、王瘸子带着几十个被鼓动起来的亡命徒,如同鬼魅般摸向陈演所在的箭楼和东关门的绞盘处。
“什么人?!”箭楼外的亲兵哨兵发现异常,刚喝问出声。
“动手!”张老三一声厉喝!
黑暗中刀光闪动,猝不及防的亲兵瞬间被砍倒!王瘸子带人猛撞箭楼大门!
“反了!你们反了!”屋内的陈演被惊醒,刚拔出佩剑,就被蜂拥而入的叛兵按倒在地!
“绑了!堵上嘴!”张老三吼道。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已经冲到巨大的关门绞盘旁,砍翻了看守的士卒。
“兄弟们!开城门!”在众人合力推动下,沉重无比的绞盘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粗大的铁链开始滑动,
巨大的东关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
关外山坡上,一直严密监视关城动静的张家军哨兵,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惊天变故!
“将军!赵统领!冯统领!快看!关……关门开了!!”哨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调。
几乎在同时,关内也响起了混乱的喊杀声和“降了!我们降了!别放箭!”的哭喊声。
张行、赵黑塔、冯文良瞬间冲出营帐,望向剑门关。只见那如同天堑般的巨大关门,正在缓缓开启!门缝后,是晃动的人影和隐约可见的混乱火光!
“守军忍不住了,张行拔出佩剑,直指那开启的关门,声音响彻夜空:
“传令!前锋营!火铳营!控制绞盘!全军——入关!!”
“得令!”
千古雄关剑门,在张家军巧妙的疲敌战术和守军绝望的倒戈下,于崇祯九年八月二十日凌晨,宣告易主!
当张行、赵黑塔、冯文良率领前锋营冲过那缓缓洞开的巨大东关门时,关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火光摇曳,映照着甬道两侧倚着冰冷石壁、蜷缩在地沉睡的守军士卒。
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污垢,许多人即使在如此巨大的喧哗和火光中,也只是眼皮微微颤动几下,并未醒来。
连续三天四夜永无休止的炮铳轰鸣和高度紧张,早已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精力,身体的本能让他们在崩溃倒戈、打开城门后,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昏睡。
“噤声!”张行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瞬间压下了身后士卒因破关而起的兴奋呼喝。
他目光扫过这些昏睡的士兵,眼神复杂。有胜利者的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恻隐,这些都是被朝廷和将领逼到绝境的可怜人。
“传令:入关将士,不得喧哗!不得惊扰沉睡降卒!违令者,军法从事!”命令被迅速低声传递下去。
原本喧嚣的队伍立刻变得肃穆,只有铠甲摩擦和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中轻轻回响。
前锋营士卒迅速而安静地控制了绞盘室、箭楼制高点、武库和粮仓等要害位置,火铳营则在外围布防,警惕着可能的零星抵抗。
被堵着嘴、捆得结结实实的陈演,像条死狗般被叛乱的士卒拖到了张行面前。
他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怨毒地盯着张行和旁边一脸得意的张老三、王瘸子等人。
张行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挥挥手:“押下去,严加看管。”随即不再理会。
关内的肃清和接管在黎明前基本完成,除了零星几个陈演的死忠试图反抗被格杀外,绝大多数守军选择了沉默或直接投降。
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张行毫无倦色,眼神锐利如初。
赵黑塔、冯文良、李铁柱以及刚刚被任命负责整编降卒、清点府库的张老三(因功暂擢为降卒营管队)等人齐聚一堂。
“剑门关已下,川北门户洞开!”张行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厅内回荡,“然此关乃川蜀咽喉,万不可有失!需得力之人坐镇。”
他目光扫过诸将:“冯文良,命你率本部兵马,驻守剑州以及剑门关!
冯文良抱拳,声音斩钉截铁:“末将必不负将军重托!人在关在!绝不让一兵一卒踏入川北!”
“李铁柱,你部依旧驻守昭化和天雄关!你与冯文良部随时保持联络,互为犄角!若剑州有警,你部需随时准备策应支援!”
“得令!大帅放心!”李铁柱拍着胸脯保证。
“赵黑塔!你部于剑门关休整两日,补充辎重,两日后,率本部精锐,回师阆中!
“末将领命!”赵黑塔大声应道。
部署完军务,张行看向一旁侍立的张老三:“张管队。”
“属下在!”张老三激动地单膝跪地。
“你率众反正,献关有功。本将擢你为降卒营管队!暂归冯统领节制,好生整训降卒,戴罪立功,约束部众,立下新功,本将不吝封赏!”
“谢将军恩典!属下定当肝脑涂地,报答大帅!”张老三声音哽咽,重重磕头。
从绝望的底层士卒到副统领,一步登天,让他对张行的感激无以复加。